女生停下腳步,手指無意識地揪過手邊的蘆葦,破碎的波光在她眼底盪漾。
“是你嗎?……王老師離開學校,司徒美娜向我道歉……”細長的葉片被撕成細小的碎片。
“是啊。”顧懷南坦蕩地點頭。
南澄再度陷入沉默。遠處傳來悠揚的笛簫聲,那是附近一所音樂學院的學生在河邊練習,那聲音,更襯出這頭的安靜。
這個答案早在預料之中不是嗎?那為什麼還要找他,想要親口聽他承認一遍呢?還是因為,因為心裡突然莫名地慌張起來,像是行走高空卻一腳踏空。南澄轉過身朝相反的方向奔跑起來,沉重的書包在身後顛簸,草葉劃過小腿發出細微的聲音,胸口因劇烈跑動而痛得像要炸開來,心臟在胸腔裡劇烈地跳動著。
“南澄!”顧懷南不知女生為何突然變了臉,在身後大叫她的名字,無措地問,“我又做錯了嗎?我只是想保護你。”
南澄沒有回頭,一路狂奔,驚飛蘆葦叢裡棲息的水鳥。她像是要這麼沉默地跑至世界的盡頭。
顧懷南後來無數次在夢境裡重溫這個場景。當時年少的他只覺得茫然,摸不清女生風雲突變的心事。而多年之後他開始學習遺忘,這場景卻像卡碟的影片一次次在他的夢境中反覆上演。
穿著藍白校服的女生奔跑的身影輕捷又驚慌,白色的鳥群拍打著翅膀,從她身旁的蘆葦叢裡撲啦啦地飛上藍灰色的天際。
他扶著單車站在原地,眼睜睜看著她越跑越遠,越跑越遠……每一次,他都似乎只能看她奔跑著遠離他。
顧懷南在直行道上等變燈,他咬了下嘴唇,在左拐綠燈亮起的同時,他腳踩油門,方向盤右打——身後傳來急停的車輛抗議的喇叭聲。
他臨時改變主意,換了目的地。
南澄上午有個採訪,回到報社還沒來得及喝口水,汪主任又給她安排了新任務。
“南澄,還有個重要客戶的人物專訪需要你做,在沈家花園,現在就過去吧。”
“現在?”南澄傻眼,“是誰啊?我一點準備也沒有。”
“沒事的,2號包廂,你去了就知道了。”
南澄有不好的預感,汪主任的過分殷切和寬容總是有原因的。
沈家花園在滬城南郊,是一家園林式餐廳,以人造湖為中心,亭臺樓閣依水而建,湖廣樹茂,曲徑通幽。
南澄跟著身穿紅色旗袍的酒店迎賓穿過青石小路,來到一座臨水的樓閣前。左眼皮莫名跳起來,她一時記不起到底是“右眼跳財,左眼跳災”,還是“左眼跳財,右眼跳災”。
雕花木門“吱呀”一聲開了,站在窗邊的顧懷南轉過身,眼神準確地落在南澄的臉上。他背光,臉上的細節模糊,只有大概一個輪廓,右邊的側臉被窗外的陽光鑲上極細的一道光邊。
南澄不是沒想過2號包廂裡的人可能是顧懷南,可是猜測和證實的心情永遠無法同等計量,就像六年前,她猜測他為她所做的事和在河堤旁聽到他確定的答案一前者更多的是忐忑,而後者……複雜得難以言說。
“你好顧總。”南澄說,“這裡可能不適合採訪,要不我等你……”“睡蓮開得很好看。”顧懷南打斷南澄的客套與疏遠,招招手說,“你過來看,湖裡有朵睡蓮,月牙白色,花蕊是鵝黃色的。”他的語氣是那麼的稀鬆平常,好像他們本來就是關係和睦的朋友。
南澄一時沒有反應過來,竟然接受他的“指令”向前邁了兩步,隨即清醒過來。
顧懷南揚眉,低頭淺笑,再抬頭時臉上的神情依然平靜如常。
南澄有種錯覺,好像眼前的顧懷南不是現在的顧懷南,而是六年前穿越而來的少年穿起大人的襯衣西褲在唬她玩。不然,他怎麼會對她笑得這樣好呢?那笑容軟得她的心好像被輕輕地碰了一下。
服務員魚貫而入,美味珍饈一盤盤地被端上來。
“您的菜已上齊,請慢用。”隨著最後一位服務員的退出,包廂裡再次陷入安靜。
顧懷南拉椅子落座:“吃吧,別浪費了。”
南澄露出困惑的神情,不知道他哪根筋錯亂了,明明前幾次相遇,他對她是鄙夷和厭惡的,現在卻又是既往不咎的模樣。
“站著幹嗎,不賞臉?”顧懷南十指交叉,抵著下巴看著她說,“如果作為記者你不方便與我一起用餐的話,作為昔日同窗總可以吧?”他坦蕩平和的樣子反而讓南澄無法推辭,不然顯得太小家子氣。
雖然食物精美,窗外景色宜人,顧懷南和南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