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年前,他是林家捧著寵著的七少爺,嬌縱不知福。十年前,他是宮中隻手遮天的宦官權臣,閹黨亂權萬人唾罵。現在,他是這鎮守祟朝邊關的大將軍,一呼百應備受尊崇。
“你有過很多次當皇帝的機會,可是你從來沒動過這份心思。”站在他身後的那個人突然像是感慨一般開了口。
“因為我不適合當個皇帝,我只適合做個禍亂朝政的亂臣賊子。”他回頭看了看,沒有意外的說了一句,“好久不見。”
“你怎麼知道我會來?”趙靜見這城樓上的守衛都不見了,就已經知道對方是在等他。
“猜的。”雖是這樣回答了,施錦今日特意把城樓守衛都撤到暗處也確實是為了方便這個人過來。
“我是來謝你的。”趙靜走到他身邊,也在城牆上坐下了,然後丟給他一壺酒,“當日你饒我一命,我理應過來謝謝你。”
施錦沒有說“可是我殺了你全家。”這種話,因為他知道對方根本不在意這一點。趙靜和他一樣,都恨著趙家,恨不得殺之而後快的那種恨。而他當初殺了趙家的很多人,報了林家的滅門之仇,卻留了趙靜一條命。
“因為那時你的女兒才剛剛出生,她已經沒有母親了。”這算不算真正的理由他不知道,因為他殺的大人裡面也有好幾個人已經有兒女了。他沒有動這些孩子和他們的母親,卻把他們的父親都殺了。
禍不及妻兒是沒錯,可是趙慎他們也只是趙衍的子侄輩罷了,他仍是沒有顧忌他們的無辜。說到底,他還是沒什麼人性。
“可惜了。”喝了幾口美酒,他終於露出了一個似笑非笑的表情,“我是個惡人,想讓我現在就為曾經死在我手上的亡魂們償命,不可能。”
“這世上的人,若想做出一番大事來,即使是英雄,也會滿手鮮血。”趙靜倒是不在意這一點,“又有誰能例外。”
“英雄。”重複了一遍這兩個字,施錦隱約還能記起父親在世時受人敬仰的樣子,那時的他本以為英雄就是那個模樣了。可是現在才明白,英雄這兩個字的代價太大,遠遠超過了所帶來的美譽。
“我做不成什麼英雄。”城牆上,涼風習習,他將壺中剩下的酒一飲而盡,然後仰頭望向天上明月。二十年了,唯有這月光是從未改變的。
他可是施錦啊。施錦這個人對於朝廷和天下而言,永遠是一個災難般的存在。從十年前閹黨亂權權傾天下,再到現在遠在邊關“擁兵自重”。無論是皇帝還是百姓,都對他恨之入骨,卻又心懷畏懼。
在他還是司禮監的掌印太監時,他其實算是個文臣。當文臣時把持朝政陷害忠良,像一個死不瞑目的惡鬼一般作祟人間。現在他是武將,當武將時“擁兵自重”,將在外軍令有所不受,“囂張跋扈”一意孤行。。。。。。從以前到現在,從未改變過的是人們對他的厭惡和畏懼。
他無論是什麼身份,都只是一個惡人。
“可是皇帝不得不依仗你。”趙靜說出這句話的時候帶著真心的佩服,“除了你,誰能守得住這祟朝的天下。”
“我已經很久沒有領過兵了,從十三歲之後,將近二十年了。。。。。。”說是遺憾,自然是有遺憾的,但是施錦的語氣很是平靜,公平的說道,“當世若論行軍打仗的本事,鶊犁大將軍顧爾雅當屬第一,沒有誰能超越他。可是現在他再也不會出現在沙場上,那就只剩下我了。”
“我一點也不想當什麼英雄,我現在只不過是變回了十年前的樣子,危害人間罷了。”說到這裡,他話鋒一轉,語氣雖然隨意懶散,望向遠方的目光卻變得凌厲而堅定,“但是,誰敢動這萬里山河,誰想讓天下生靈塗炭,誰敢擾我百姓萬民無憂平安,就來試試吧。我倒想看看,這世上到底誰能越過我這一關,又有誰有本事從我的屍體上跨過去。”
“與你為敵,應該是件很可怕的事情。”趙靜笑了笑。
“有膽子這樣做過的,都不會再嘗試第二次罷了。”施錦的語氣仍是平平淡淡的,毫無波瀾。但是越是這樣普通的一句話,越是讓人聽著就心生懼意。
他不是那些恩恩怨怨的最終贏家,但是他讓他的仇家們知道了何謂與他為敵的下場。
“這天下真是無人學得像你。”趙靜終是斂了笑意。眼前這個人不是他見過的最張狂的人,也不是最有傲氣的人,可是他的狂與傲都是刻在骨子裡的,旁人就算能學來他的為人行事,卻無人能成為第二個他。
“像我可不是什麼好事,我太過兒女情長。”
他這一生,都是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