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晏蒼陵微微一笑,“這三年我一直在一些有權有勢的家人中尋找,卻沒有深入民間,這一次我定加大力度尋人,將整個璟朝都翻個遍。”
“嗯,我相信你。”
晏蒼陵當然不會真的去尋,這一夜,看季臨川睡熟後,他便點了他的睡穴,換上夜行衣,悄聲地到了季崇德的府上,將今日的情況告知了季崇德。季崇德聽罷,氣得差些就要掀起掃帚來打人了,晏蒼陵哪壺不開提哪壺,真是的。
晏蒼陵一臉愧疚,再三同季崇德道歉,兩人遂就此事商議起來,待到將近天明,方研究出一個目下最好的法子。
之後將近數月的時間,晏蒼陵都未提及尋季臨川孃親之事,而季臨川也因沉醉在帶孩子之上,逐漸忘了此事。
但晏蒼陵卻不會因此而將事情拖下去,在數月後,他給季臨川帶來了一個好訊息。
“你找著我孃親了?”季臨川不敢置信地瞪著晏蒼陵,將聲音拔高了數度,“她在哪兒?”
“她……”晏蒼陵頓了一瞬,遲疑回道,“安禪寺。”
“什……什麼地方?”季臨川再三追問,“你再說一次。”
“罷了,璟涵你收拾收拾,明日我帶你去罷。”
安禪寺,是京城城郊的一座小廟,往來人稀疏,僅有一些普通人家到來。
季臨川同晏蒼陵走進這座廟宇時,當先便見到大殿內,一位素衣婦人面相佛祖而跪,身形瘦削,體態婀娜,即便不見到那一張臉,也能想象得到其容貌之美。
季臨川怔愕地看著眼前背對自己的人,將眼一揉再揉,身形體態是如此地像,只是長髮間多了斑白的顏色。
“娘?”帶著遲疑的問話出口,季臨川便被自己嚇住了,明明是最親之人,為何他還會如此懷疑。
婦人稍稍將臉側了側,轉而又望向了佛祖的方向,始終沒有轉過臉來。
“娘?是你麼?”
安靜的殿內,只有木魚聲聲回應季臨川的聲音。
“璟涵,上前去罷。”晏蒼陵的聲音稍帶抖意,不知是欣慰,還是難受。
季臨川依言上去,一步一步,皆帶著小心,他甚至不敢放重步子,以免面前的孃親只是幻影,聲音一大便會被消失了去。
“施主請勿再上前一步。”
冰冷的聲音,讓季臨川逼退了數步:“娘?”是熟悉的聲音,可為何這聲如此地冷漠。
“娘,你怎地了!”季臨川跨前一步,跑到了婦人的面前一看,霎那,淚先流了,“娘……娘!”
眼前的人正是他苦苦思念的孃親,容顏未改,音色不變,變的是那霜白的兩鬢與冷漠的神情。
婦人的身體一怔,側望向那在自己懷中哭得撕心裂肺的人,長嘆一聲,卸下所有的冷漠,環住了季臨川的背,輕輕拍撫:“璟涵,你何苦來尋,何苦。”
“娘啊……娘……”聲音哽咽,所有的話都盡了,季臨川灑淚不止,擁著婦人的手都瀉出了抖意。
晏蒼陵深深地望著,心也一下一下地痛著,收到婦人遞來的安撫視線,他悄聲地闔上大門,退了出去。
人死不能復生,此乃無法改變的道理,晏蒼陵深知這一點,故而他同季崇德設了這局,一個以愛為名,以謊為皮的局。季臨川的一生歷經坎坷,因他一人,許多人無辜受連枉死,雖罪不在季臨川,但卻同他拖不了干係。
季臨川的心十分脆弱,脆弱到輕輕一敲,便能碎成碎片,晏蒼陵只能小心地把他保護起來,不讓他受一丁點的傷害。
欺騙有時未嘗不是一件好事,至少能讓人一輩子再無煩惱,不再將自己囚在心牢中,不再掛心著自己的罪孽,所以晏蒼陵選擇了一生一世的欺騙,只要季臨川開心便好……
“慕卿……”許久之後,嘶啞的聲音從身後傳來,晏蒼陵徐徐望去,便見陽光高懸,季臨川盛著一臉笑意緩緩走出,輕輕地拉上了晏蒼陵的手,他說,“走罷,我們回家去。”
晏蒼陵沒有多問,他既然設了這個局,那也設好了易容成季臨川孃親之人的說辭,那扮演季臨川孃親角色的人,一定能說服季臨川,讓自己留待安禪寺——只有他娘留待安禪寺,方能不露出馬腳。
季臨川是知心的人,他不會勉強,所以他看開了一切,走出了最終的心結,拉著晏蒼陵的手往前而去。
這一路,是他伸出一雙手,帶他走出絕望的深淵。這一路,是他拉起他的手,帶他走出心中的囚牢。
這一路,他們拉著彼此的手,同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