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衣嘶聲叫道:“你們還有沒有王法!竟敢動用私刑!”
做夢也沒有想到這輩子會被用上拶刑,屈打成招這種事情,竟然就要發生在自己身上!
繩子一收,痛楚猝不及防,她“啊”的一聲大叫。
雖不是嬌生慣養,可從小到大,父母佑護,兄姐關照,何曾吃過這樣的苦頭?
“奴兒和徐嬤嬤就死在你面前,說,他們怎麼死的?”
“……不……知……道……”
繩子再收,十指連心,那痛楚直衝腦門,海浪般襲向四肢百骸,劇烈得她心都在顫抖。胸口像是堵了什麼東西,彷彿下一瞬就要嘔出血來。
那繩子越拉越緊,雪白的手指開始發紫、滲血,深衣疼得死去活來,哆嗦著唇,顫聲道:“就算打死我,我也不知。”
“不見棺材不掉淚,那就如你所願!拿鞭子來!”
深衣怒目而視,咬唇死不屈服。
這才知道何為江湖險惡,不是仗著一身功夫,就能隨心所欲的。
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
難不成,今天就要枉死在這裡了……爹爹……四哥……誰來救救她……
那鞭子竟沾了鹽水。
一鞭上身,深衣險些疼暈了過去!
“頭兒,先別!陌少那個瘋子,把湖心苑燒了!——口口聲聲要這個丫頭!”
深衣掙著頭,模糊的淚眼向湖心望去,只見濃煙滾滾,果然是著了火!
“陌少蓬頭散發地,拿著火把在苑中發瘋,說讓他的丫頭找徐嬤嬤要些白米煮粥,怎的這麼久還不回來。——頭兒,方才仵作看了,奴兒和徐嬤嬤身上沒傷,也不像是中了毒,恐怕真不是這丫頭乾的……莫不是中了邪了?我看要不還是先放這丫頭回去?那陌少如今喪心病狂,連房子都敢燒,萬一真鬧出什麼事來……”
深衣看到陌少時,素白衫子隨意繫著,長髮漆黑凌亂,顯然起來了也沒梳理,臉色蒼白而陰鬱。
然而不知為何,她忽然覺得陌少是這靖國府中唯一可信任依靠之人,見到他,竟像是見了親人,一腔委屈湧上心頭,之前一直忍著的眼淚止不住地滾了下來。
陌少陰冷的目光越過她,落到後面的府衛身上,一剎間聲音拔得尖厲兇狠!
“你們想餓死我!”
“你們所有人都想要我死!”
“灑什麼水!燒得乾乾淨淨,豈不合你們心意!”
“滾!”
雙目赤紅如狼,狀似癲狂,極是駭人。
又是一連串劇烈的咳嗽,雪白袖口上星星點點的鮮血。
那些府衛之前極橫,見到陌少這副模樣,一個個竟不敢說話。他們澆滅大火匆匆散去後,陌少癲意忽收,臉色冷若寒石。擦淨了唇邊血跡,扯著長繩,轉身回房。
深衣驀地明白,他是在裝瘋。
☆、誰伺候誰
院中又只剩下了深衣一個人。
朝陽驅散清晨的飄渺霧氣,野艾絨絨葉片上露珠晶瑩,水澤的清新氣息溼潤了鼻尖兒,好像又回到了在琉球玉山的日子。
她忽的特別想念玉山的家,想念爹孃,想念哥哥姐姐。
用袖子擦了擦臉,她默默地走進陌少的屋子。
屋中孤冷,昨夜的濃郁藥味纏綿不去。
陌少的輪椅在洗臉架旁邊,左手拿著棉布巾,在及膝高的小銅盆裡浸溼了水,擠幹,聽見她進來,動作微有一滯,卻未回頭。
深衣垂目看著自己紫腫不堪的雙手,輕輕道:“謝謝。”
陌少棉布巾探入右袖中,緩緩擦洗,漠然道:“我燒我的苑子,和你沒什麼干係。”
深衣訝然:“可是你救了我啊?”
陌少冷冷道:“不是救你,是教訓你。”
“我不明白。”
陌少道:“若是救你,在你下水之時我就會放火。”
深衣驚訝得說不出話來。
陌少單手將小銅盆慢慢挪到腿上,從袖中拿出一個小瓶放上架子。
“沒有第二次。”
他徑直入了淨室,深衣近前看那小瓶,透明琉璃,其中有黃澄澄的菜油一樣的東西,隔著木塞,仍溢位腥苦氣味。
陌少出淨室時,發已經梳順,依舊沒有束起。換了一套深藍色的袍子,緇素領子挺立緊緻。如若不是那沒有半點血色的冷白麵頰,他幾乎就和這幽暗的房間融為一體。
這身打扮和昨日大相徑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