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雅將那張紙來來回回看了幾遍,沒有稱呼亦沒有落款,唯在最右側不甚寬裕之地寫著“稍安勿躁”四字,最後一筆明顯用力,何雅甚至能感覺到他落筆之時必定是輕皺眉頭,飽含擔憂。
她嘆了口氣,巧姑擔憂道:“二少爺可是有什麼難事?”
巧姑本不該發問,何雅想到她是老夫人送過來的,笑了笑道:“沒什麼,他怕老夫人寂寞,讓我多抱著孩子去老夫人處轉轉。”
沈澈信上有提,何雅略一思索,便明瞭他用意,因她身份尷尬,婆婆已經動了要將小芳抱走的心思,他不在的時候,若是連個撐腰的人都沒有,王夫人若是動起手來,她如今真是難以抵擋。
如今之局面,有如山谷狹縫,進退皆難,身不由己,難道這就是不該算計別人的現世報?何雅理了理思路,叫奶孃進來看好兩個孩子,自己沐浴更衣後換了衣裳,一夜雨停,推門冷氣迎面撲來,仍是命人抱好了小芳小華,直往含芳園而去。
一路上見到不少菊花都被淋的泥濘不堪,快到含芳園的時候,斜路上也走出主僕幾人,藕荷色百褶裙,頭上只彆著一支珍珠髮釵,整個人兒在這蕭瑟的初冬更覺清冷和脆弱,和以前是不同的,許妙菡以前是圓潤的,富足的,總是帶著絲滿足的甜勁兒……片刻間何雅腦中閃過如此之多想法,許妙菡見了她柔柔一笑,何雅卻在她那笑中看到一絲膽怯,她腦子不由回想起沈澈說過,婆婆抱過去小芳是要給許妙菡養。
荒謬的何雅說不出話來!
她大刺刺地盯著許妙菡,眼神肆無忌憚,卻並不開口招呼許妙菡。
許妙菡被她眼神燙了一下,大約也是心裡有數,稍微一頓柔柔道:“弟妹可是要去奶奶那兒?”
何雅點點頭:“正是,大嫂已經去過了?那我就不和大嫂同路了。”
許妙菡的方向正是衝著含芳園而去,何雅卻故意說她是已經去過了,許妙菡猶豫了一下道:“我剛從奶奶那兒出來,正好還有些事,改日再同弟妹一塊去奶奶處兒說話。”
何雅頷首,帶著人率先從許妙菡前面走過。
她這邊人影還未消失,許妙菡身邊一個高個兒丫環不忿道:“奶奶,您怎麼怕了她了?”
她剛說完,許妙菡右邊一個有些年紀的婦人不悅地看了這丫環一眼:“香梅,你胡說什麼!”
這婦人乃是許妙菡陪嫁時帶過來的奶孃,不但奶過許妙菡,更因為心思伶俐頗受重用,如今聽得香梅口無遮攔的,氣的直接狠狠瞪了香梅一眼。
香梅也不很蠢,不過一時氣憤,被白嬤嬤一說登時醒悟,忙看向一旁主子,卻見許妙菡有些失神地望著何雅一行人的方向,竟是沒把她倆的對話聽到耳裡。
“我們先回去吧。”許妙菡誰也沒責怪,也不肯多說,孤零零的背影看得白嬤嬤鼻子猛地一酸。
沈家這種世家,在大周也是獨一份兒的,當初得知沈家嫡孫挑中了自家小姐時,白嬤嬤樂得好像許妙菡就是她親閨女,嫁到沈家以後,雖然沈家一度被那攪屎棍攪得天翻地覆,但大少爺對自家小姐什麼樣兒,白嬤嬤是看在眼裡的,但從小姐失了孩子之後,一切似乎都變了,姑爺不再常去小姐房裡,著人去請也常常是小坐一會兒便起身離開,更讓白嬤嬤心裡難受的是最近聽到的那些風言風語——王夫人有意要沈墨納房妾室!她家小姐是要好幾年不能生養,但也不至於這麼快……白嬤嬤一面跟著往回走,一面憤恨地想著。
她這些想法何雅自然無從得知,本來還只是抱著自然而然的心態去看望一下老夫人,遇見許妙菡之後,竟有些急切起來。
終究她也只是個普通人,保護孩子,是一個母親最本能的反應,為了保護孩子,放下原本那些驕傲和矜持竟成為一件極簡單的事情,所以即使李氏今日午睡的時間長了點兒,何雅還是極為耐心地等候著,反正哪待著不是待著,都是一樣陪著閨女兒子。
李氏被人攙扶著出來的時候,看到的就是何雅抱著一個去逗另外一個的溫馨場景,她及時攔住了身邊要說話的許嬤嬤,看著那個年輕的女子眼睛彎成月牙,籠罩著天生的母性光輝,那樣愛憐地注視著她的兩個小曾孫。
許嬤嬤終究還是咳嗽了一聲,何雅這才看到李氏,孩子遞到李氏手上,李氏也忍不住笑了,心裡面那些懷疑似乎在不知覺間消散了一大半。
何雅什麼也沒說,李氏也不發問,兩人就只談孩子,如此,沈澈走了七日,何雅大半時間都泡在含芳園了。
她也是著急,但手裡攥著沈澈留的信,想了想還是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