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鈞座,”他咬了咬牙,”這裡,第十軍就都交給你了,我上去!”
他說這便大步往外走去,卻被薄聿錚一把拉住,他的神色嚴峻,語氣亦是不容轉圜,“天馬山上大多是我的隨行警衛,他們的情況我比你瞭解,而對第十軍官兵的把握、對衡陽城的熟悉程度我都不如你,這兩點又是巷戰佈防的關鍵,沒什麼好爭的!”
“可是鈞座——”
方軍長還欲再說,薄聿錚卻已斷然打斷了他——
“不必再說,這是軍令,你儘快安排,我會盡量為你爭取時間。”
一路疾行,火光與濃煙便是入目之所有,硫黃與血腥混雜的味道遍佈空氣,那爆炸的聲浪,伴隨著怒吼聲、慘叫聲和衝鋒號吹響的聲音越來越近,陣地上的官兵們見到他,皆是驚急到無以復加——
“少帥?!你怎麼上來了,這裡太危險了,你快下去!”
“下面有方軍長,我的陣地現在在這裡,跟你們在一起。”
他的語意當中,並沒有任何可以商量的餘地,也不再廢話,徑直拿起望遠鏡察看敵情。
“現在什麼情況?”
他的部下皆是深知他的脾氣,不敢再勸,也不敢耽誤時間,立刻開口回報道:“我們的人已經不到三分之一了,鬼子的攻勢還是一波接一波,少帥,天馬山恐怕支撐不了多久了!”
說話間,日軍的又一波攻勢被拼死攔了下來,後撤了幾里,正重新整頓以備片刻之後的再次衝鋒。
陣地上的官兵們筋疲力盡的稍喘了口氣,卻仍不敢放鬆,仍然牢牢握著手中的機槍和手榴彈。
薄聿錚看著眼前這一張張寫滿疲憊的臉龐,還有那一個個手握武器警戒著的背影,他們中有很多都是他的貼身警衛,那麼長時間以來,披肝瀝膽,一路追隨。
他看著他們,緩緩的開了口:“現在市區的佈防還沒有完成,所以,希望諸位務必死守天馬山,為最後的巷戰爭取時間和機會,能多守一刻算一刻。”
官兵們都沒有說話,眼底皆是沉默的服從,無聲的甘願。
“你們當中,有很多都是跟我出生入死多年的兄弟,過去,你們的血灑在內戰的戰場上面,那個時候,你們不怕死。現在,你們的血,即將灑在捍衛家國的戰場之上,我相信你們更不會怕。”
依然沒有人說話,陣地下面,卻又響起了一陣急促的衝鋒號聲。
他的視線,帶著堅毅與期許,巡過面前每一個人的眼睛,“沒時間了,我就再說最後一句,希望諸位都謹記,為國效命,雖死之日,猶生之年——開始戰鬥吧!”
喊殺聲、號角聲又起,與轟隆隆的槍炮聲共鳴,激戰天地,山搖地動。
他的每一個手勢仍舊冷靜從容,每一句指令仍舊清晰有力,揮戈一指,彈如雨下。
戰士們的眼中都含著熱淚,高聲喊殺,滿腔悲壯,看著那一批又一撲蜂擁而上的敵人,看著身邊所剩無幾的彈藥,不為了自己,而是為了他們身後仍然堅持指揮沉毅如山的將軍。
太平本是將軍定,不許將軍見太平。
心底的血,就這樣,和著傷處的血液一道,汩汩而流。
“沒有子彈了!”
“手榴彈也只剩2個了!”
薄聿錚看著那已經逼近陣地前沿的敵兵,明白已經到了最後的時刻。
“是時候了,”他對著身邊的傳令兵道,“你馬上跑步下去告訴方軍長,抵抗力消失,陣地隨時都有可能失陷,請他立刻做好應對準備。”
“是!”那傳令兵眼眶通紅,大聲應道。
他笑了一笑,“去吧,祝他成功,祝祖國勝利。”
那傳令兵含著熱淚拔腿狂奔而去,他轉身,看著所剩無幾的部下,開口,“上刺刀吧。”
握緊刺刀的時候,他最後看了一眼天邊,那天幕被血與火的紅和濃煙的黑層層遮蔽,尋不到板分藍意。
不期然的又想到了那一幅畫,蔚藍的天空下,他抱著那個小小的女孩兒,而她,微笑著挽著他的手。
原諒我,亦笙,我錯過了靖靖的出生,大概,又要再錯過她的成長了。
原諒我,亦笙,這一世,不能再陪你走下去。
原諒我,亦笙,明知這亂世維艱,卻還是想讓你好好活著,代替我的眼睛,看著日本人被趕出中國,看我泱泱中華,終有一日,揚威國際。
原諒我,亦笙,有一句話,我一直知道它的意思,卻從沒有對你說過。
Jetai