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嬌一路尾隨村民來到青石嶺。 村民們看起來都是上了年紀的中年人,有男有女。走在最前面的人牽著一匹矮腳馬,馬上坐著一名穿紅衣戴紅花的男童。男童約莫六七歲,臉上塗著慘白的鉛粉,似乎嚇傻了,呆呆的沒有表情。 矮腳馬後面四個中年漢子抬著一頂紅色軟轎,夜風吹拂,隱隱約約露出轎子裡一雙三寸金蓮的繡花鞋。 這夥人歡天喜地,像送姑娘出嫁一般,熱熱鬧鬧地來到青石嶺下的聖娘廟。 新修的聖娘廟就在旁邊。 雖然比舊廟矮小簡陋,但牆上塗了金粉,鋪了琉璃瓦和漢白玉,嶄新的在夜裡發光。 一行人看到新廟,都愣住了,連吹喇叭的人都啞了聲兒。 沉默了許久,訊息滯後的村民詢問:“……誰在這旁邊修了座聖娘廟?” “京城來的世子,非要捐建,姜大人攔不住。” 有幾人好奇地鑽進新廟看了看,出來後皆如釋重負,“裡面沒有塑娘娘的像。等世子一走,把這個廟推平了就是。” 一行人不再將注意力放在新廟,抬著花轎趕著小馬來到舊廟。 舊廟中早已聚集不少村民。 他們將馬上的男童和花轎中的女童牽出。女童臉上也塗了厚厚的鉛粉,被淚水沖刷,早已花成一片,嘴上殷紅的胭脂髒兮兮的,像血一樣。 少頃,聖娘廟中站出一名年邁的老嫗。 老嫗穿著紫色的花衣裳,老態龍鍾,佝僂著脊背像被一座山給壓住。 她渾濁的眼珠轉了轉,環目四顧,喑啞道:“馬上子時了。事不宜遲,開始給水尾聖娘祭祀吧。” 兩個孩子聞言忍不住放聲大哭。 老嫗不理他們,看了看眾人,蹙眉問:“姜大人怎麼沒來?” “衙門裡來了京官,姜大人許是被拖住了。” “這麼大的事他也缺席,真是不應該。”老嫗埋怨了一句,沒有等待。她轉身從神臺的銅盆裡取出一條拇指粗的黃鱔,黃鱔死命掙扎,滑膩膩的黏液順著水滴下,還是掙扎不開老嫗如鐵鉗般的手。 老嫗用拇指泛黃的指甲在黃鱔腹部一劃,剖出內臟,將黃鱔血與一碗熟糯米拌勻,顫巍巍地抹了男童女童滿臉。 她一邊抹,還一邊咿咿呀呀念著咒語。 傅嬌豎起耳朵聽了半天也沒聽懂方言,一問陳寤生,才知道這老虔婆是在請水尾聖娘顯靈。 陳寤生比傅嬌還緊張,注視著廟中人一舉一動。 伴隨著宛如低聲啜泣的絲竹音樂,周圍的村民紛紛主動塗抹糯米黃鱔血在臉上,圍著男童女童跳起了儺舞。 舞步看似凌亂,卻又帶著五行之玄奧。 烏雲將明月遮得嚴嚴實實。 兩個孩子嚇得直哭,可不知怎地,隨著村民詭異舞蹈,兩個孩子漸漸止住了哭聲,臉上不受控制地僵硬微笑。 他們手牽手,目光空洞地仰望高高在上的聖娘神像。 “不對勁兒。” 傅嬌包袱裡的羅盤指標左右亂轉。 她取出兩張明心符,往眼睛上一貼,彷彿被清風吹過,眼前一切都變得清晰。只見廟中村民背後,都跟著一隻模模糊糊的人形灰影,灰影手臂轉動,操縱著村民跳舞祭祀。 陳寤生大氣都不敢出。 他是個才死了四年的弱雞水鬼,這些灰影,給他很重壓迫感。 若不是傅嬌杵在跟前施法,他們早已被這些灰影發現。 “這些……操控村民的都是什麼?” 不等傅嬌回答,冷眼旁觀的雁姬便答道:“倀鬼。” 傳言,人死於虎,其鬼魂受虎役使者為“倀鬼”。但事實上,只要枉死的魂沒有被拘入地府,被有心之人利用,皆是倀鬼。 陳寤生訝然,悄聲問:“這些倀鬼是聖娘驅使的?” 傅嬌沒答話。 透過明心符,她清楚地看見這些村民、孩童身上壽數化為白煙,源源不斷被吸入神臺之上的水尾聖娘塑像。但那塑像後面也有一個偌大的灰影,灰影體肥笨拙、頭大頸短,看起來像一頭巨牛。 傅嬌眼前一亮。 子時…… 怕是來不及了! “快跟我走!”她轉身帶著陳寤生雁姬飛奔到青石嶺下的海邊。 陳寤生和雁姬都沒來得及問,就見傅嬌三下五除二脫掉廣袖外衫,手抓十二張符和桃木劍,“撲通”一下像一尾魚躍入海底。 瓊州不冷,但夜晚入水還是涼得她一哆嗦。 她頓時想撂挑子了。 按照陳寤生的指引,她努力下潛,在漆黑的海底可算見到了那柄金色銅錢劍。 金色銅錢劍插在海底凹槽處。 傅嬌憋著一口氣,試著將劍拔出。 不出所料,她怎麼拔也無濟於事。這銅錢劍上每一枚銅錢,都是一道鎮壓符,符不解,劍不出。 她水性一般,下潛這麼長時間肺都快炸了。 就在這時,耳邊傳來了雁姬的聲音:“哼,這麼點小事你讓我去做不就行了,自己逞什麼能?” 雁姬抽走她掌心的符。 傅嬌眼睛憋得通紅。 她張了張嘴,咕嚕嚕吐出一串泡泡,口不能言,急得兩手亂揮,不停搖頭。 雁姬沒看見她的動作,將符往金色銅錢劍上一貼,登時金光乍現,如雷電般的光波激盪開來,硬生生將雁姬擊飛。雁姬一聲慘叫,狠狠摔回沙灘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