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嘿嘿,看誰玩誰?”
不動和尚的這句話,小四沒有聽見。如果他聽見,也許不會那麼恨不動和尚。“憑什麼只教韋一笑輕功?”小四向土豆抱怨。韋一笑現在已經能夠從房上、樹上躍下,飛行一段距離。小四認為這就是輕功。他急切地想擁有這種本事。可這種本事只有不動和尚知道,而不動和尚只教韋一笑。當小四讓不動和尚教他輕功的時候,不動和尚讓小四腿上綁上沙袋繞著西湖跑。“到有一天你能繞著西湖跑一圈的時候,你的輕功就練成了。”不動和尚說。“唏。這也叫輕功?”小四嘴一扁,“最多不過一頭跑得很快的騾子而已。”“那什麼是輕功?”不動和尚問。“韋一笑就是輕功。”小四說。小四太激動,把“韋一笑練的就是輕功”說成“韋一笑就是輕功”。“即然韋一笑是輕功,那麼你當然不可能是。”不動和尚說完,屁股一拍走了。
妒忌。然後怨恨。然後仇恨。任何東西都是從無到有,從有到大。能為一個人的成功真心高興的人到底有多少?
土豆看著在樹下已經坐了三天的韋一笑,開始知道什麼是憂鬱。雖然韋一笑根本沒動,靜靜坐著,但她感到韋一笑正在離她越來越遠。不止是她。還有小四。劉二、小武、秦媽、張二爹……甚至他的父母,他的妹妹……越來越遠。韋一笑撞上大樹的一瞬間,世界也撞上了某種東西,然後分崩離析。她和小四、韋一笑一同長大,吃同一個人的奶長大。她從來沒想到他們之間有什麼區別。他們從小到大,彷彿像一個人生存著,像一顆種子,慢慢發芽抽條。他們互相纏繞,不分彼此。小時候土豆很奇怪地盯著韋一笑和小四的小雞雞,也沒有覺得彼此有什麼不同。但現在已經不同。那顆種子開始長出枝葉。以前,她不知道這是怎樣一棵樹。現在她知道,這將是一棵高大的樹。韋一笑是尖端的那枝。自己和小四是下面的枝葉。隨著樹的長大,他們將不可避免地分離,越來越遠。什麼痛苦能比得上看著心愛的人越來越遠,而無力追趕?
時間總製造出垃圾。但是,誰能懂得垃圾的感受?
如果說土豆是痛苦的,那麼土豆娘的痛苦則是加倍的,她為女兒的痛苦而痛苦。她深切體會了土豆的痛苦,然後再重複一次。可憐天下父母心!韋莊裡的每個人都在說著韋一笑,關心著韋一笑,但沒有人注意到土豆。尤其當別人在土豆娘的面前說起韋一笑的時候,她還必須說關心韋一笑的話。誰來關心我的小土豆?土豆娘的心在泣血。當初,土豆娘被美麗選入韋莊做奶媽的時候,她很高興,滿懷感激之心。能夠在韋老爺子這種仁善的老爺手下幹活,土豆娘認為是上輩子積德。現在,她不再肯定這樣。是不是有些人命中註定會悲傷一輩子?
土豆娘知道,這個莊子裡除了韋一笑不說話以外,土豆也很長時間沒說話。土豆娘聽見土豆說的最後一句話是:“一笑,別離開我們,好嗎?”這是土豆在夢中流著淚說的。“小少爺的腦子,也許真的撞壞了。”土豆娘開導土豆。“沒有。他只是回去了。”土豆只在她孃的面前哭,“回去了,他不會回來了。”土豆沒見過她的父親,她的父親在她出生之前死了。她從小把韋一笑當成她的哥哥,她的親人。她從來沒想到過他們會分開。但是,現在這已經是必然的事,遲早的事。韋一笑坐在樹下。土豆不再求著讓他說話,不再央求他能夠看她一眼。只是默默地把熱騰騰的飯給他送來,看著韋一笑狼吞虎嚥地吃完。她全部的注意力都在他的臉上,看見韋一笑吃完,自己的臉上才有幾分血色,似乎飯是吃到她的肚子裡而不是韋一笑的。她做的全是韋一笑愛吃的。“我下次再給你做更好吃的。”土豆輕輕說。她就這麼陪著韋一笑。韋一笑則像一塊無知無覺的石頭。“回去睡吧,閨女,已經三天了。”土豆娘說。“我不累,你先回去吧。”土豆說。土豆娘哭著走了。
“閨女,回去吧。”美麗看著形銷骨立的土豆。美麗一直把土豆當作自己的女兒。土豆看著美麗,張著嘴想說話,但沒有說出來。“哇……”土豆撲在美麗的懷裡大聲哭了出來。
“俺一定要去問問不動和尚。”美麗大聲說。
“你真的相信不動和尚?”美麗問韋老爺子。“俺相信上峰和尚。”韋老爺子說。“為什麼相信他?”美麗問。“他說過俺要娶八個老婆。”韋老爺子說。“這次他說什麼了?”美麗又問。“他說,這個不動和尚是慢和尚。”韋老爺子說。“慢和尚又是誰?”美麗說。“慢和尚就是慢和尚。”韋老爺子說。
“不迷不悟。”不動和尚在回答美麗的追問時回答。
美麗不懂。但韋老爺子懂了。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