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燈 巨大 直達底部
親,雙擊螢幕即可自動滾動
第301部分

“怎麼樣?”

“還能怎麼樣?”

盧東籬倦坐在風勁節對面的椅子裡,接過他遞過來的一杯淡酒。他已是微醺,宮裡為迎接他而特意召開的御宴,席上數不清的名貴美酒,但是風勁節這一杯,他自然是一定要喝。

淡酒入口清涼。

“流水宴席,歌舞昇平而已。散席後,皇帝陛下特意召我私下長談,我和他自然誰也沒說當年舊事,他要我放開過去,安心為國盡忠,他必不相負。我賭咒發誓一定會肝腦塗地,報答家國。自然他的話我一句也不信,我的話他也一樣當耳旁風。”

若是過去,盧東籬斷然不會用這種語氣和任何人如此討論君父之事。而且就是和風勁節在一起,放鬆了心神的時候。士大夫的修養也還是會令他本能地保持一點身為官員地斯文形象,而不會現在這樣,四仰八叉地癱在椅子裡。官袍下兩腿大開,粗俗無比。

這些天。他實在是被折騰苦了。

林思慎忽然領軍出現,打亂了他們原本的部署。既然到了那一步,風勁節索性就將事情做大了,把訊息以神速傳出去,外加上種種被他加油添醋的數載飄流悲慘遭遇。為了趙國利益而力拒吳國地凜然大義,盧東籬聽風勁節得意洋洋說了三四個他杜撰流傳出去的大概版本,那叫個汗下如雨。奈何風勁節先斬後奏,他就是不滿也沒法子了。

更加慘痛地是,這個聖人形象,樹立了,還要他來維持。無論是留在林思慎軍中的十餘天,還是欽差日夜兼程趕來宣讀聖旨,召他上京的這一路上。他都要隨時揮手,微笑,講話。作揖。治水之時腿上糊上一層臭泥,練兵操練之時赤膊上陣。他不會覺得彆扭。可是要他這樣光鮮奪目地日日夜夜時時刻刻端起架子在人前顯擺,他無論如何也習慣不了。

天下沒有白吃的午餐。既然要塑造出一個光輝形象,哪裡可能不付出代價。這個道理他明白,所以風勁節將他當作後世的影視明星一般從頭到腳指點著包裝起來,他也不得不無奈配合。可是每每想到今後要這樣過活地日子還長,他也真是欲哭無淚了。現在這種沒外人的時候,難得有輕鬆的機會,他實在是不想要任何“形象”了。

“宮宴的時候,陛下也召了東覺和蘇凌作陪。蘇凌本來就是朝中官員,東覺卻是早已上折推病辭官,卻又臨時被召進京來任職。”盧東籬的語氣有些悵然。這些牽制原也是意料中事。但是宮宴之上,蘇凌的假作熱絡他倒還可以淡然視之,只是東覺那複雜痛苦的眼神,卻也實在叫他難受。

人生的磨難就這麼悄然改變了一切,他已經不是那個會微笑著,敲著小弟的腦袋,半開玩笑半教導地哥哥了。而東覺,也再不是那熱情得容不得人間半點不公的小小少年。

對於盧東籬此刻的感觸,風勁節理解是理解,但絕對沒同感。他雖然不討厭盧東覺,但對整個盧氏宗族都沒什麼好感。當初這幫子人一聽說盧東籬是皇帝地眼中釘,嚇得恨不得立刻同他劃清界限,現而今卻又莫名其妙因著盧東籬繼續得到重賞,盧家那幾個知道內情的主事人,這一驚一乍地,下巴有沒有掉在地上?

他很有些惡毒地想著,口裡卻是趕緊扯開話題:“皇帝同你說了嫂子和英箬地事嗎?”

“自然說了。”盧東籬譏諷地一笑:“很巧妙地反反覆覆說,如果我一家團聚,他會十分歡喜安慰。我直接悲嘆妻兒被強人擄走,至今未有下落,順便請求皇帝為我做主,替我尋回妻兒。”

盧東籬有片刻的黯然。等待朝廷欽差到來地那十餘天裡,他一直留在蕭家樓船之上,和婉貞英箬一家三口,片刻不離。船頭之上,攜子並肩,共看海天夕陽。然而,欽差一到,婉貞母子便避入艙中,再不露面。對外統一口徑,蕭家只說是來做生意,順便招攬盧東籬。

臨行浩浩,鼓樂喧天。離船之際,小舟之上,盧東籬不敢回頭。耳邊卻聽得風勁節輕聲提醒他:“東籬。”

他轉身一望,樓船已遠。船舷上,已經模糊到看不清面目的女子,一身他熟悉的淡杏色衣衫。

旁邊,身量未足,被蕭思鑑抱在手裡,才能扒住船舷探頭遠看的小男孩,懂事地不言不語。

見他回頭,那淡杏色的單薄身影,向著他們的方向,輕輕一拜,又一拜。

一拜拜別夫君,一拜拜別摯友。拜畢她轉身牽子而去,再不片刻停留。

“他會平安,你們會再聚,不會有人能再傷害他們,你們一定會有機會在一起,補償這麼多年的分離苦難。”

風勁節的誓言,讓她離去的腳步可以輕鬆一分。風勁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