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也不是,王妃頭一次見著主子,便哭了好久,主子昏迷的日子裡,王妃也是一直守在*前,寸步不離,連佛攏裡的高香怕是都要把佛攏都燒了。那時我們都想著,主子一定是王爺王妃在京城最重要的人,若不然怎會剛來就攪得王爺王妃這個樣子?誰曉得您一醒來,又打回原形了,王爺還是要迎娶您,容不得別人勸。”
我不再言語,可是心裡,卻是五味雜陳,不知怎樣言說,沉默中,卻聽著有飄渺的樂音傳來,咿咿呀呀的音色,彷彿距離不甚遙遠的戲班子,從前宮裡那些娘娘小主都喜歡,可是我卻聽不來,坐在那裡一動不動的,看著臺上兩三個人唱著我們說不來的調調,沒一點勁。
可是今日聽著,為何別有味道?
“紫燕,府裡是在排戲嗎?我聽著,彷彿不怎樣遠。”
“是了,咱們這蜀地,人人都愛戲,王爺也喜歡的很,所以請了戲班子在王府裡,閒著沒事就聽幾齣,也挺有意思。”紫燕為我整理了披帛,“主子這一身還是王妃那時候叫人裁製的,月青色的廣袖流仙裙,不知道主子喜歡不喜歡。”
月青色嗎?
彷彿連我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是喜歡這個顏色的,可是想來,好像那些年,我真的是穿這顏色的時候最多,月色清幽,我喜歡這樣淡淡的,靜謐的色彩。
可是梔淺,要我怎樣的賠償你?我們才能回到從前?
“主子,您剛剛問戲,是想去聽聽嗎?那裡,離我們也不很遠。”
去聽聽也好,那樣美的聲音,總比這無邊的黑暗和孤寂來的好。我笑著點頭,“去聽聽也好。”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生者可以死,死可以生。生而不可與死,死者不可復生者,皆非情之至也。”往那邊去的小道上,我停住腳步,定耳細聽,隱隱約約的,聽著了這幾句。
情之所至,真的能叫人起死回生嗎?
戲文裡的故事,總是做不得真的吧?
“這出應該是《牡丹亭》,是講杜麗娘同柳生的情義的,奴婢來這裡,聽得最多的,便是這出了,據說園子裡演杜麗娘旦角,也是這世上不可多得的美男子呢。”紫燕同我解釋,口氣也有許多期待,“也不知今日奴婢過來,可有幸見著。”
“若是有緣,總是會見的。”我笑笑,聽得那樂音斷了,想要她扶我回去,可是因為她的這點期待,突然想著過去走走,我雖看不見,但是滿足她的小小心願,也是好的。
我不想會在這裡遇見他,那個登徒浪子,卻原來,就是紫燕口中的世間不可多得的美男子。
才入園門,便聽著寂寞的庭院裡突然的一聲鑼響,之後,便是許久的寂靜中,有人唱道,“原來奼紫嫣紅開遍,似這般都付與斷井頹垣。良辰美景奈何天,賞心樂事誰家院。”
這一瞬,天地間,唯有他的聲音,鶯囀笛啼,賞心悅耳。是這些日子裡,我這耳邊聽過的,最美最美的,叫人不忍忘卻不忍斷絕的聲音。
繞樑三日,不絕如縷。
“姑娘嫌棄小生登徒浪蕩,說了要王爺拿下的,為何,今日又來我這園中?”這聲音,這口吻,也唯有他。
“怎麼會是你?”我失神問道,“你便是這杜麗娘?”
“雲髻罷梳還對鏡,羅衣欲換更添香。”他再次唱到,那聲音,同方才一般無二,更是戲虐的拖長了尾音,“姑娘聽著,可是在下?”
告一聲打攪,我就要回去。
“人生如戲,戲裡戲外,皆不外是生旦淨醜。戲如人生,生生死死,也不過是這些愛恨嗔痴!姑娘難道不曾聽出,這戲詞裡許多的無奈哀哉嗎?”他笑著走進,“十四年後再回故土,姑娘難道不曾有一刻物是人非的感嘆?”
我擺手叫紫燕下去,緩緩問他,“你究竟是什麼人?為何,會知道我的身份?”
關於我的過去,阿泰瞞的滴水不漏,就連納妾的禮上,也不許我露面。他不過是一個戲子,為何知道這許多事情。
“小生是誰並不重要,重要的是,姑娘這一刻是誰?是這大楚的廢后?還是這蜀地王爺的侍妾?亦或是,什麼都不是?”他的重音在這句“什麼都不是”上,可惜,我並未聽出。
“姑娘回來的這一路上,是不是,丟了什麼?”他大笑著走遠,“痴男怨女,為此而已。”
丟了什麼?
我有什麼是不能丟和不可丟的嗎?
恍如醍醐灌頂,我才驚覺,那塊說好了情比金堅的通靈玉璧,還有他留給我的定情之物,都不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