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迎上念卿震驚目光,“後來長谷川經由我引薦,與我姐夫李孟元一同插手煤業與鋼鐵,打算以薛家產業為幌子,在北方秘密營造軍工廠,以低價擠走德國人。起初我對長谷川提防未足,一心視他為友,險些鑄成大錯。”
他黯然,“失去你,便是給我最大的懲罰……這代價足以抵償從前過錯。”
念卿怔怔無言以對。
“少年時讀季直公《政聞錄》,有感於儲金救國之論——‘譬之樹然,教育猶花,海陸軍猶果也,而其根本則在實業”。工商界有識之士有感於此,既失望於政治受制於軍事,則不如引曲線而興實業,徐圖強盛。”黯痛之色卻從他臉上隱去,話音轉,落地有聲,熠熠光輝在他眼裡灼燃,“若一個國家沒有自己的工業軍械,何以立足世界,何以抵禦強敵?”
他仰首而笑,眉宇間一派清朗,“我自問弄權不如家父,征戰不及督軍,那也總有一件事情可為!”
念卿驚愕震動,終於明白他的深謀遠慮。
不在於販賣軍火,不在於謀勢謀財,他要做的是——造軍火,造中國自己的軍火。
第八記:夜深沉·雪紛霏
“你殺豬啊,這麼燙的水,燙到夫人怎麼辦!”許錚試了試侍從打來的水盆,扯了嗓子就吼,卻聽身旁撲哧一聲笑——蕙殊板著的臉一時繃不住,被他這話逗樂。
許錚這才反應過來,錯了,間接罵到夫人頭上去了。
“笑什麼笑?”許錚惱羞成怒,瞪一眼蕙殊,悶悶氣惱。
蕙殊也瞪眼打量他,冷不丁瞥見他袖口濺上的血跡,“是你動手打人?”
許錚不理睬。
“你就這樣對待你們夫人的朋友?”蕙殊大怒,“你們簡直是土匪、軍閥、粗魯……stupid idiot!”那被罵的人滿不在乎,只是冷哼,“中國人講中國話,少來唧唧咕咕。”
蕙殊氣結。
“難道離了洋文不會說話?”許錚不屑之色更甚,若不是侍從重新打了溫熱水過來,還待嗆上這大小姐幾句。蕙殊卻搶上一步接過水盆,“給我,不用你礙事!”
這倒讓許錚求之不得,不用侍候那討嫌的公子哥,也省了再惹夫人不悅。當下退到門邊,替這大小姐推開了房門。蕙殊端起水盆,正眼不瞧許錚,大步走過他面前——
腳趾上突如其來的劇痛讓許錚剎那面目扭曲,倒抽冷氣。
穿慣高跟鞋,想不到小硬方跟的殺傷力在此時得到發揮。
蕙殊回頭眨眼,朝許錚露出一個燦然笑容。
見了房間裡的二人,卻讓蕙殊頓時笑不出來。
四少與霍夫人,一倚一立,相距咫尺,他望了她,她亦凝視他。
靜夜無聲,燈影斜映,偌大的房間裡除了他和她,彷佛再也容不下多餘的人。
蕙殊與許錚一時都呆在門口。
霍夫人側首,眼裡存著些許恍惚,似剛剛從一場驚夢裡醒來。
“許副官。”她定了定神,再開口時已沉靜如初,“時間不早了,你回去接了子謙,直接往車站與我會合。”
許錚立正將靴跟一叩,“是,夫人,我這就派人去接!”
“我要你親自去。”霍夫人蹙眉,“傅家那邊還不能全然放心,若有個萬一,旁人應付不來。”
“可是夫人……”許錚猶疑,“萬一你獨自在車站遇上變故……”
霍夫人沉下臉來,皎皎眉目自有凜然氣度,“沒有可是,這是命令。”
“是!”許錚咬牙立正,後退一步,將房門重重帶上。
蕙殊端著個水盆,一時間走也不是坐也不是,看看四少,又看看霍夫人。
只聽四少低聲問,“要走了?”
霍夫人沉默,轉身走向蕙殊,“勞煩你了,祁小姐。”
見她伸手欲接過毛巾,蕙殊忙避開,“我來,我來就好。”
霍夫人微微一笑,也不同她爭,靜立在沙發一側,看她手忙腳亂絞乾毛巾。
四少額頭傷口已清理過,所幸是皮外傷,血也已止住。可乍一看去,還是令蕙殊心驚肉跳,拿著毛巾不敢捱到他。四少笑起來,摸一摸自己臉頰,皺眉看手上的血,“這麼髒。”
蕙殊慌忙解釋,“不是髒,我怕你會疼……”
急切之下,一邊說一邊毛巾就按了上去,只聽四少哎的一聲,倒抽長長一口涼氣。
一雙溫軟的手,及時接過了毛巾。
“應該這樣子。”霍夫人溫言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