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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部分

天天操棍子去賭館尋我,幸虧沒被他打折了腿!”

二人相視大笑,霍仲亨拎起酒罈往碗中再次注滿。

佟岑勳大嘆一聲,“老了,老了!你說這日子怎麼就一天天混過去,眨個眼的工夫就二十多年了?”

霍仲亨慨然嘆道,“這仗也已打了二十多年。”

從前清打到共和,從分打到合,從合打到分,多少王旗易幟,英雄折戟……到頭打來打去,還是自己人打自己人。列強依舊環伺,侵我物產命脈,佔我主權民權,蠶食鯨吞無厭。我輩厲兵秣馬,半生倥傯,大好青春拋擲征途,直至兩鬢染霜,昔年熱血湮沒於沉浮官場。

卻誰還記得,當初少年宏願,又是為何而戰?

“我為何而戰?”佟岑勳目光已醺然,聽得霍仲亨的話,便也喃喃自問。

為成全功名,為衣錦還鄉,為保國佑民?

霍仲亨將酒碗一擱,“為終有一日,干戈休止,九州清晏,我輩便可掛劍歸鄉,攜一白頭人,不問世間事。”

“你那是做夢!”佟岑勳嗤笑,仗著醉意直指了霍仲亨笑道,“那些大大小小的猢猻們,個個都想分一塊肉吃,憑你不想打就不打麼,只怕到時連你的肉也一起撕來嚼了!你以為這是什麼聖賢世道,要說放下屠刀立地成佛,誰肯信服?”

霍仲亨也不惱,抬袖子撣一撣酒漬,淡淡道,“不服,那就打到他們服。”

“你看你看,說來說去,還是要打。” 佟岑勳笑得前仰後合,得意洋洋指了霍仲亨,便欲嘲笑他到底迂腐,卻見霍仲亨斂去笑容,沉毅神態令人望之肅然,也令他譏誚的話語到了嘴邊不覺凝住。

霍仲亨直視佟岑勳,緩緩道,“兵以弭兵,戰以止戰,霍某謹以這八個字相贈佟兄。”

八個字,驚醒一身酒意。

佟岑勳怔怔端了酒碗,心念震動,一時竟呆了。

他是讀書不多的莽人,然而這八個字卻無需深奧解說,自是他這身經百戰之人最能體會的。

眼前這人是與他相爭多年的老對頭,也是他素來瞧不起的——這姓霍的不過仗著出身名門,有財有勢,爬到今日地位算不得稀奇。只看他風月纏身,與那紅顏名伶鬧得滿城風雨,便知剝掉軍衣也無非是個紈絝子弟。這等人,靠的是出身運氣,算什麼英雄好漢。

佟岑勳一向是這樣認為,也一向是看低霍仲亨的。

直至今日今時,在這煙火燻燎廚房中,遠離了君子與英雄,唯有兩碗劣酒,一番肝膽,照出錚錚男兒胸懷——短短八個字,是他從來不曾想過,只怕到死也不會想到的。

霍仲亨端起面前粗瓷酒碗,啪一聲擲在地上,摔為碎塊。

“這就是長谷川之流想做的事。”他指著一地碎瓷,冷冷道,“將這國家拆散打碎,以期不攻自破,若南北鷸蚌相爭不止不休,以如今兵力財力,尚能消耗多久?”

佟岑勳悶聲不答,臉色變幻莫定。

“誰不想問鼎九州。”霍仲亨沉聲一笑,“我也曾想,給我十年,不信拿不下這半壁江山!”

佟岑勳一驚抬頭,這等狂言,只有從霍仲亨口中說出才令人不得不信。

“可當真還有十年能容你我相爭麼?”他語聲陡然轉厲,似自問也似問他。

佟岑勳惕然望住他,“你認為,連十年也撐不住?”

霍仲亨面色如霜,“山東名存實亡,已被日本侵佔,中原咽喉已開。你若是日本,耐得住十年性子,坐等我國南北統一,協力齊心?”

佟岑勳喃喃點頭,“不錯,你這話我信。”

“你若信我,便記下霍某今日之言:不出十年,必有大戰!”霍仲亨擲地語聲宛若截鐵,“霍某生平從不喜戰,但這一仗,我是非打不可。唯有打下北平,將你所謂的大小猢猻一併收拾乾淨,還北方一個說得上話的政府,南北才有和談統一之機!”

廿七記:紅塵誤·倦回顧

初春小雨潤溼枝頭新綠,一隻灰羽燕子銜泥歸來,剪尾掠過瓦藍天際,落在一處深院高簷下。

悶雷般隆隆滾過的車輪聲從遠而近,碾過一地軟泥,窪中積雨四濺。

簷下燕子驚得撲稜稜飛起。

窗後人家有僕婦趨前,慌忙朝外張望,只見全副武裝的軍車一輛接一輛馳過,綿延佇列一眼望不到頭,荷槍計程車兵載得密密滿滿,烏沉發亮的槍械架在車上,騰騰殺氣隔那樣遠都驚得她倒退一步,膽顫心驚將窗戶掩上。

“又打仗了!”

烽煙橫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