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落裡的官員裡有識貨的,當下看的明白。這些家丁分明是按軍陣之法訓練而出的。這種捉拿刺客的法子,並非是憑著個人勇武去一對一,幾對一的尋常撕殺,而是按著戰陣撕殺的法子,同進共退,有攻無守,以攻代守,甚是了得。有人不由伸出大拇指讚道:“不愧是嚴閣老,連家丁護衛都如此得法!”也有人面上微笑,肚子裡不屑一顧,覺得這不過是兒戲之作,真打起來當不得用的。
確實,若是敵人強大,嚴府這種笨法子當然未必能行。可眼下是我眾敵寡,慶雲班的二十多個刺客,先失去了趁手兵器,前面又被錦衣衛完全壓制住,現在嚴府家丁再從後面列隊兜了上來,頓時形成腹背受敵的局面。別說打破嚴府的包圍,就連想跑出去一個人也已經不可能了。
此時那“馬戲班主”洪吉已經被駝背管家又在胸前印了一掌,只覺胸中氣血翻騰,腳步踉蹌。管家見他這模樣,冷笑一聲,收起雙掌,退到圈子外面。洪吉待要再上前繼續和他拼命,早被倒拉牛帶領的家丁隊伍一裹,哪裡還能分身。
這會兒,陸炳與嚴世蕃二人,已經在一眾錦衣衛的簇擁保護下,邁步來到正堂門口。雖然和刺客們相距不過二十步,但隔著兩重錦衣衛,刺客們自然是無法傷及這個近在咫尺的大jiān賊。
嚴世蕃獨眼之中閃爍寒芒,忽然大笑幾聲,笑聲彷彿貓頭鷹在暗林中的嘯叫。笑罷,嚴世藩冷聲道:
“你們這些逆賊,都是邊軍夜不收裡的逃兵吧?不在邊疆殺敵立功,卻來京城裡謀反刺殺大臣,真是不知死活。憑你們這二十多人,若是手裡有槍矛長兵,輔以強弓硬弩,那麼列陣一戰,或可頑抗一時。但是,現如今你們人人手中只持短刃,身無片甲,如何敵的過陸大金吾手下威名遠震的錦衣校尉?便是我嚴家的家丁長棍陣,也能把你們打成肉泥!還不趕緊棄下兵器,束手投降,免得濺血汙了我家太夫人的壽宴!”
嚴世蕃這話說的倒是沒錯。這些馬戲班的人出身邊軍“夜不收”,當年在邊關和蒙古兵浴血搏殺過許多歲月,皆是能鬥善戰之人,而且出生入死,論起堅毅勇悍,非比尋常。嚴家的家丁,雖然也是牛千斤按照邊軍之法訓練的,但是卻未經過戰陣,更沒經過血火磨練,平rì無非看家護院,欺男霸女。這兩邊比較,家丁論實力比這群刺客弱了何止一籌?
但是,他們的長兵都被嚴鴻識破,長竿被弄走了,連腰刀都無一把。身上只有匕首、短刀,遞出去不到兩尺地方。而嚴家家丁都是七八尺的長棍,一寸長,一寸強,便已經佔了先手。更別說,這些刺客現在已經處在錦衣衛和嚴府夾擊之中,那些翻跳騰挪,移形換步的小巧功夫,越來越沒地兒施展,因而手持匕首短刀,也就打得更加吃力了。
至於嚴府教師爺牛千斤這夯貨,武藝雖然不算甚強,但卻是個力大無窮的猛將。當rì他還在吃糧當兵時,在京師校場大演武,那一身神力,連嘉靖皇爺都聽說過,還特意將他脫了軍籍,撥給嚴嵩為總教。
若是一對一公平交手,牛千斤當然不是洪吉的對手。可是如今仗著左右家丁幾十根棍子護衛,他壓根不需要顧及左右和身後,只管大棍子往前猛打就是。他掌中熟銅大棍舞開,攜帶一股金風。刺客手中那些短刀、匕首,稍微一碰,即被震的脫手,接下來又是一棍,若不是立刻後退閃開,便得被打得口吐鮮血。
可是,躲開了倒拉牛,躲不開其他家丁和錦衣衛。大棒繡chūn刀此起彼伏,光影交錯。只聽得慘呼不斷,不時有人被打倒。刺客們使盡渾身解數,抵擋一陣,又有好幾個人被打翻在地。剩下幾個武藝略強一些的,也只是勉強支撐。隨著前後的包圍圈越縮越小,這場壽堂之上的激戰,看來已經不可能有其他結果了。
眼看著刺客敗局已定,前來赴宴的這些朝廷衣冠們,也都放下方才懸在嗓子眼裡面的心。今兒雖然受了一場驚嚇,能目睹這麼jīng彩一場搏擊,也可以說是不虛此行。外面院子裡那些官員,原本躲得遠遠的,現在又漸漸聚攏起來,膽大的就跑到嚴府家丁和錦衣衛的背後,隔著一重包圍圈,對核心幾個還在頑抗的刺客指指點點。
而正堂之內,一眾官高位重的武臣,也在定國公徐延德的帶領下,紛紛去廳堂門口觀戰。陸炳手下的大批錦衣官校則來到院中,已經開始動手捆綁那些被打倒的刺客。
至於今天刺殺行動的主要目標,當朝首輔嚴嵩嚴閣老,則穩坐太師椅上,拈髯微笑,一副姜太公釣魚,願者上鉤的架勢。又彷彿一個棋手,佈下幾步暗著,等待對手來自投羅網,他卻靜觀其變,只等著看好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