埃蒂和羅蘭同時開始重灌子彈,只是羅蘭因為缺了右手三根手指,動作稍微慢了些。趁著這個當口,還活著的兩名歹徒向馬路這邊跑過來,藏在了那幾輛舊汽車後面。太近了,不妙。就在這個當口,一輛大卡車隆隆逼近,羅蘭聞聽連忙扭頭,一眼瞥見那個聽從了他的建議迅速趴下而免遭兩位女士厄運的男子。
“你!”羅蘭叫道。“有槍嗎?”
法蘭絨襯衣先生搖搖頭,一對湛藍的眼睛熠熠發光。羅蘭看得出他嚇得不輕,但並不恐慌。店主一臉恍惚,盤腿坐在他身旁,難以置信似的看著自己的血嘀嘀嗒嗒掉下來,迅速染紅了系在腰間的白色圍裙。
“店主,你店裡有槍嗎?”羅蘭問道。
店主還沒來得及做出反應——如果他還有能力做出反應的話——埃蒂猛地抓住羅蘭的肩頭。“輕騎兵旅的衝鋒①,”他模糊不清地喃喃說,可羅蘭根本不明白他指的是什麼。不過重要的是,埃蒂發現又來了六個人正按照Z字形路線向馬路這邊衝過來。
“衝,衝,衝!”安多里尼從他們身後用力揮舞雙臂大吼道。
“上帝,羅蘭,那是特里克斯·波斯蒂諾,”埃蒂說。特里克斯以前慣用超大號武器,儘管埃蒂也不確定是不是特大號的M…16自動步槍,那種他喜歡稱作偉大的蘭博②機槍的玩意兒。不過無論怎樣,即使同當時在斜塔酒吧的那場惡戰相比,他們現下也沒佔什麼優勢:特里克斯很快被埃蒂擊中,倒在了馬路當中的一具屍體上,但與此同時他還繼續扣動扳機,向他們掃射。也許那不過是手指的條件反射,行將死亡的大腦發射出的最後訊號,稱不上什麼英雄行為,但羅蘭和埃蒂卻不得不再趴下身,這反倒讓剩下的五個亡命之徒有了可乘之機,衝到馬路這邊躲在了舊車後面。但更糟糕的是,他們還有同夥躲在馬路另一邊汽車後面打掩護——羅蘭肯定那是他們開過來的汽車,他們很快就會把這家小雜貨店變成射擊場,同時自己不會遭受太大危險。
這一切與在界礫口山發生的簡直太相像了。
到還擊的時候了。
大卡車越來越近,隆隆聲變得更響——聽起來馬力十足,而且裝著很重的貨物。漸漸地一輛滿載木材的重型卡車出現在雜貨店外左邊的山坡頂。司機瞠目結舌的表情落在了羅蘭眼裡。為什麼不呢?以前,在結束了森林裡一整天又熱又累的勞作之後,他一定常在小店停上一停,買一瓶啤酒什麼的。而今天店門前的馬路上竟然橫七豎八躺著十幾具鮮血淋漓的屍體,就像在戰場上戰死計程車兵。羅蘭突然想到,這樣的比喻倒也恰如其分。
重型卡車尖嘯一聲,剎車停下來,緊接著卡車後部發出噗噗的摩擦聲。碩大的橡皮輪胎在鋪著碎石的路面上又摩擦了一段,留下幾道黑色輪胎印。羅蘭注意到車上重達好幾噸的貨物開始向一側傾斜,碎木條向湛藍的天空飛去,與馬路對面的槍火交織在一起。整幅景象讓人不由生出幾分恍惚,就像眼睜睜看著某種遠古的猛獸扇著著火的翅膀從雲端翻滾下來。
重型卡車的前輪碾過了馬路前端的幾具屍體,腸子像鮮紅的繩子似的噴了出來,摔在地上又濺起路肩上的黃土。大腿、胳膊和屍首分了家。一隻輪子碾碎了特里克斯·波斯蒂諾的腦袋,頭骨噼啪爆裂,那聲音就像扔進火堆裡的胡桃。卡車上的貨物側傾得愈發厲害,開始搖搖欲墜。最終,卡車緩緩駛過雜貨店門口,幾乎和羅蘭肩膀一樣高的車輪終於停下來,激起一團血腥的塵土。駕駛室裡的司機早已不見蹤影。說時遲那時快,卡車暫時擋住了馬路對面的密集火力,雜貨店和裡面的人得到些許喘息的機會。店主——齊普——和那個惟一倖存的顧客——法蘭絨襯衣先生——雙雙盯著處在側翻邊緣的卡車,臉上的表情如同一個模子刻出來的,吃驚摻雜著無助。店主心不在焉地擦拭著頭側的血跡,血水隨手甩在地上。羅蘭覺得他傷得比埃蒂還要重,不過似乎他根本沒有意識到。也許這是件好事兒。
“向裡撤,”槍俠囑咐埃蒂。“立刻。”
“好。”
羅蘭一把抓住法蘭絨襯衣先生的胳膊,他迅速調轉目光離開卡車,轉向槍俠。羅蘭頭向後面稍稍一努,上了年紀的法蘭絨襯衣先生也回應地點了點頭。這人動作利落,毫不猶豫,真是與生俱來的天賦。
店門外卡車的貨物終於側翻下去,正好砸在一輛停在外面的汽車上(羅蘭殷切地期望那幾個歹徒正好就藏在車後)。一根根圓木從車頂滾落下來,四散地滾了一地。木頭和金屬相互摩擦,不斷髮出刺耳的巨響,幾乎蓋住了外面的槍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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