軟的,象一隻小貓。經常磨在我的房間要我給她講故事聽,還動不動就撒潑耍賴。女人真是麻煩。”
他嘴角的笑意溫暖閃亮。“後來她上了學,學校是寄宿式,從此就不能常常見到。我還記得她第一次放假回家的時候,我坐在陽臺上看書,遠遠就聽到她拼命叫喚的聲音,低下頭看,她正從大門處飛快的奔跑過來,風揚起她綠色的裙子,象一片小小的樹葉。那是第一次,我覺得這個世界上,有人是全心全意信賴著我,我也是全心全意地去愛護著她。”
她只是靠在枕頭上,安靜無聲地聆聽。
“我和孜然打從出孃胎那天就開始認識。我媽和他媽媽是在同一家醫院生的產,住的病房就在隔壁。兩家又是世交,於是從小就被別人比來比去,可是我們兩個還是那樣要好,好的可以揮起拳頭來打架,可以一起揹包去海角天涯。後來上了中學,又加入了一個致遠,我們三個人那時候是學校裡最著名的鐵三角。”他笑,“孜然是超級完美好學生,我是天天被老師批鬥的打架大王,致遠就專門負責去迷女孩子。”
她微笑:“怎麼有人泡妞比你還厲害?”
他就笑了一下:“那時候我長得快,身高躥上去了體重卻還在原地徘徊。整個人瘦得跟個竹竿似的,看上去弱不禁風,又愛打架,每天臉上都是青一塊紫一塊,有哪個女孩子敢跟我交往?”
是啊,他的年代,那樣青澀美好的年代,對她來講,可全是一片空白。
“以深?”他忽然叫她。
“嗯?”
“你愛過誰嗎?”他輕聲問她。
“——愛過。”她遲疑了一下,終於說,“爸爸、媽媽、阿姨、伯伯,還有大哥、二姐……還有……一個人,一個不知道存不存在的人。”她低低的說,含淚輕輕微笑起來。
後來,她講她小時候的故事給他聽,講她的父親、她的阿姨。還有那些,她知道又不知道的故事,那些過往、那些揣測、那些失落、那些懷念。
講紹興那座美麗的古城、沈園、上虞、二都,還有魯迅故居前那條長長的老街。夜色低沉,她的聲音裡有出奇的平靜。過去了,原來是過去了,一切都已經過去。所以才能心藏著那樣的唏噓,然而終究可以平淡如水。
而過了很久很久,他才終於說:“你的夢想是什麼?”
“嗯,……很老很老的時候、或者,也不用很老很老,當覺得很累很累的時候,有一個肩膀可以依靠,還有,當我們還走得動路的時候,能夠一起住在一個可以曬到許多陽光的老房子裡面,用自己喜歡的方式來做飯、洗衣裳。沒有傭人、沒有洗衣機、沒有旁人關注的目光,只有兩個人。……兩個人,這就夠了。”她認認真真、緩慢地說。
聲音是平靜的,她的淚水,卻一滴滴的濺落在枕頭上。那純白色的柔軟綿質枕巾,一點點的被浸溼。但是幸好、幸好,可以不被他看見。
那——大概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吧。
那一夜,在乞力馬紮羅的山峰上,他說:“知道我的夢想是什麼嗎?去一個遙遠的鄉下,沒有人認識我的地方,自己做飯、洗衣服,挑水、打架、抽菸、說髒話,象個小痞子一樣生活也沒有人來說三道四。那樣的日子,是我喜歡的。”
他的笑容譫意溫暖:“我一定會做到,我一定可以做得到。”他的手指著湛藍的天空,他對著空靈的天際大聲呼喚的樣子。風揚起他的髮梢,那晚有很大的風,他的衣袂被鼓起一個風球。彷彿是夜的嘆息,柔軟而溫馨。
那樣肆意的日子,那樣肆意的樣子,那樣肆意的呼喚,從此後,就再沒有。
也再不會有。
可是,那曾有過的溫暖,如今,又在夜的掩護下輕輕悄悄地溜了回來。一絲一毫,一點一滴,想要滲到她的心裡頭去。
天快亮時她忽然恍恍惚惚地驚醒過來,窗門大開著,風洶湧地掀了進來。白色的窗幔在迎風飛舞,淡青色的天空清澈明淨,他躺在沙發上,身上蓋著一條薄薄的毯子,面容潔白俊朗,光影恍惚地映照著他的眼睛,他的睫毛很長,緊閉的雙唇柔和中帶著倔強。
這樣溫暖的一幕。卻不象是真的。
她倒嘆了口氣,心裡泛起一陣輕漠的痛楚。悄悄地爬起身來穿好衣服,躲進衛生間去洗漱。走出來的時候,看到他依然在沙發上沉睡,身子陷落在絨布其中,象一個走了許久的夜路才終於回了家的孩子,妥帖而滿足。
她猶豫了一下,終究還是輕手輕腳地走過去拿了外套握在手中,又輕輕悄悄地回過身來去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