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生過來,到底是所為何事?”
“今日朝堂之上,監察御史參奏太子,說他縱容家人,建府愈制。”
我想起西山別院,心中瞭然。自古銅獅龜鶴,只能皇室御用,廣順侯為人好大喜功,這條罪在他可真是實至名歸。“這也不是一天兩天的事情了,先生何必緊張?他要參,就讓他去好了!”
誰知那關濤勃然變色“太子剛剛上位不久,豈能有一絲痛腳讓人抓住。若是被有心人利用,那可是殺頭的大罪。我以為公主是疏漏不知,原來你竟是知道了卻不管! ”
他見我一臉不在乎,又加了一句:“我定要將此事報告廣順侯。”
我心中有些生氣,這人每次就會用廣順侯來壓我:“的確,因為家慈的事情,我是有些疏忽。不過這麼點小事,也值得去緊張?”
他冷哼一聲:“小事?假若因此出了什麼意外,廣順侯怪責下來,公主你是不是要負全責?”
既然撕破了臉皮,也沒什麼好說的,我往桌上一拍:“本公主的事,也輪不到你來指手畫腳!”玉鐲應聲磕作了幾截。
大概是太過激動,腹中一陣陣抽痛,我不能表現出來,只能咬牙忍著。關濤那廝還不知制止,吵得我一手把藥碗掃到地上:“好了,若太子少了一根頭髮,我就拿命去償你,這行了嗎?”
他看我是真怒,才不敢再多言。奶媽送客回來一看,我已經在靠椅上蜷成一團。我汗如雨下,見無他人在場,才敢叫喚:“奶媽,我疼。”
她撫著我,幾乎要哭出來:“哎呀,怎麼嘴唇都發白了,奶媽馬上去叫太醫。”
只覺得腹中越痛,像是有隻大手猛力撕扯,要將五臟六腑都一併拉出來。忍不住一聲慘叫從唇間逸出,我倒在胡床上,心中一酸,伸手拉住要走的奶媽:“也讓歲千紅過來!”
迷迷糊糊中,有一雙手,抱住了我和寶寶。那骨節分明的手,輕輕搭於隆起的小腹上,一下一下撫摸著。
低低的聲線,哼著異地的鄉謠,像從緊貼的肌膚中,滲進我的骨血裡。雖聽不懂唱詞,可是那個樂調,依稀是小時候,他哄我睡覺時給唱過的。
“那是什麼歌?”
像是早就知道我醒來了,可他還是緊緊貼在我的身後:“這是南粵的民謠,我那時在軍中,那些地方來計程車兵教我唱,說是專門哄小孩子睡覺的歌。”
雖然看不見,可我就是知道他在笑:“你看,一聽爹唱歌,他就不吵不鬧了。”
像有一股暖流從他手中緩緩傳到我身上,將腹中疼痛慢慢抽走。不知怎麼地,我突然就熱淚盈眶。
他沒有追問,我也不必再說,那一刻,我們同心同德,心靈相通。一家三口,像互相取暖的鳥兒,不管外頭風吹雨打,可是心港無風,安寧如鏡。
等張太醫過來的時候,肚子已經不怎麼痛了。本不想又聽太醫嘮叨,可歲千紅還是硬逼著讓我去給他診脈。果然太醫一張嘴就說我胎動不穩,說需要靜養。
我心裡知道厲害,可是又扔不下朝廷裡的事情。誰知還沒開口,歲千紅就替我說了:“公主日理萬機,要她靜養的確不易,太醫是否有方子可有助調理?”
太醫面帶疑色,想是不知他是何身份。
我特意親熱地把手伸進他的臂彎裡:“太醫自有法子,你無須擔憂。”
太醫醒悟過來,才滔滔不絕:“公子說的也有道理。記得千金方(2)有著:用蔥白一把以水三升,煮令熟服之取汁,食蔥令盡,可主安胎。公主不妨。。。。。。”
誰知太醫還沒說完,歲千紅便皺起眉頭,好不客氣地搶白道:“不知太醫有否聽過桑寄生湯(3)。我之前曾聽別人講起,蔥白煮水溫和無力,倒不如這個方子對勞役傷胎有奇效。”
張太醫被問得一窒,大概是從未像這樣被反問過,揪著袖子一直在擦汗:“似乎是看過這麼一個偏方。不過桑寄生。。。。。。”
見他支支吾吾,歲千紅便一錘定音:“公主,如此我們便試一試這個方子吧?果若不見效,再按張太醫的方法來。”
見他如此熱心,我心裡高興都來不及,哪裡還會反對。
自始,他便在我的寢宮中留宿。每每夜裡小腿痙攣,他便不辭辛苦,給我細心按摩。
他坐在床邊,看我又痛又笑,也一同笑了起來。此時此刻,歲月悠長,兩人相依,芳華正好。
注:
(1)明經,漢朝出現之選舉官員的科目,始於漢武帝時期,至宋神宗時期廢除。被推舉者須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