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生殺了天道。
沒有了天道的世界,必然會走向混亂的虛無。
就像是一座亙古至今,穩固不朽的魚塘,
在大青魚吃掉天道,從魚塘裡跳出去的那一刻起,魚塘會逐漸塌陷,內縮崩壞,最終湮滅成一片夢幻的泡沫。
而那條大青魚,也是這一代的長生者,祂不願意代替天道,被永遠困在一座小池塘裡。
長生是自由,天道是規則。
如骷髏仙說,它們是同一種東西,一體兩面。
這個魚塘想讓那個自由懶散的老人,成為新的天道。
長生感覺到了天地的聲音,祂選擇離開這個池塘,出門轉轉。
或許是外面的世界太精彩,有更大的魚塘。
長生想去更遠的地方看看,見見更多的風景。
所以呢,
找個人吧,找個很像自己的孩子,裝成自己的模樣,祭給這座池塘。
骷髏對顧白水說:“你已經很像年輕時的腐朽了,但不像祂的老年……回長安之後的祂。”
年輕時,那人離開長安,
遠赴深山老林,在夜空下的曠野獨自穿行……草絮紛飛,星光燦爛,他走過四季秋冬,穿過蒼蒼草原。
所為的,是尋找佛、仙、天道、以及這個世界的真相。
後來的一個時代,也有個年輕人走下山。
他去往洛陽長安,在雨夜看見了滿城紅毛,妖域黃粱、東洲瑤池,他兜兜轉轉,也總是一個人行走在世間。
災厄、紅毛、穿越者、長生之謎……這是他自己的執著。
“又怎麼會不像呢?”
顧白水從來不像長生,他不像一個無慾無求的老人。
但在青銅門內的另一個世界,有個叫許夏的女生恰好說對了。
顧白水像的是腐朽,年輕的腐朽。
一個僅憑一口氣,走出長安千萬裡,仰頭望天,尋道問仙的年輕人。
或僧或道,或人或鬼,
那人憑年輕,悶頭苦修三千道,也要刨根問底,找個真相。
隔著二十萬年的歷史長河,兩個年輕的犟種,走上了相似而孤獨的路。
年輕人,總是相似。
……
“天道要的是長生,不是腐朽。”
骷髏凝視著顧白水,說:“你不能一直年輕,一直橫衝直撞,這樣形成的天道胚胎不可靠,也不牢固,你那個師傅沒時間等著你變老。”
“所以,讓一個人慢下來最好的方式,就是毀掉一些東西。”
“人,都是在失去了生命中所有,那一刻,才開始變老的。”
顧白水沉默良久,緩緩搖頭:“錯了。”
骷髏問:“錯在哪兒?”
顧白水說:“二師兄也沒那麼重要。”
只是個二師兄而已……不重要,誰還沒幾個師兄呢?
骷髏卻也看著顧白水,憐憫的笑了。
“但是你啊,本就貧窮,一生幾十年,挑挑揀揀,也就只剩下這幾個人了。”
人生並不乾癟,但總是孤單,能失去的、不能失去的,都不多。
顧白水身體一頓,很慢很慢的抬起頭。
“幾個人,是什麼意思?”
骷髏抬眼:“你想不到?”
“你二師兄會死,她們也都會死的……顧汐、顧姝、還有你二師兄的那個青梅竹馬,姓許的女生……都會死在那裡,死在那個世界。”
暴雨傾盆,倒塌的樹葉被重壓得抬不起頭。
顧白水恍若如夢初醒,又好像身處煙雨大霧中,迷茫困頓,怎麼也找不到出去的路。
他上前一步,問骷髏:“死又如何?”
死亡又能怎麼樣呢?
骷髏剛剛才說過,長生者不該把生死看的太重。
輪迴是一個環。
所有故去的人,都會在很多年後的歷史中重逢。
長生者等得起……即便化身天道,也能在半夢半醒中,看到人間那些熟悉的身影。
這樣的話,骷髏說蘇新年和顧汐她們的生死,又有什麼意義呢?
顧白水想不通,腦海中反覆這個問題,他只能詢問骷髏。
但那具骷髏,卻只是看著這個困惑不安的年輕人,搖頭嘆了口氣。
果然啊,
一個從來都習慣自己思考的人,在這個時候想不明白,而是下意識的選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