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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26章 埋下年幼的自己

長生墓裡,有一個死去的活人。

身材消瘦,面容清秀,看上去尚且年幼,眉宇之間帶著一絲清冷和疏離。

是一個比幼童稍長一些的少年,衣衫完整,雙目黯淡。

少年癱坐在墓穴牆角,看著洞外身材欣長的“陌生人”,不自覺笑出了聲。笑聲很輕,無奈和複雜交織,還帶著一絲很淡很淡的倦意和茫然。

顧白水也愣住了,眼神渾濁,然後變得前所未有的複雜和悵然。

他沉默的站在原地,很久很久,都沒說出一句話。

這個少年的臉,有些熟悉,也有些陌生。

因為一個人不會經常看到自己的臉,特別還是……年輕,幼時的自己。

洞口劃分成了內外兩個世界,墳內寂靜安寧,洞外暴雨連天。

但在這兩個世界,都有一個叫顧白水的人。

一大一小,相顧無言。

“譁~譁~”

大雨傾盆而下,顧白水在雨中沉默著站了好一會兒。

他似乎沒有太在意墳中少年的警告,只是記憶隨著雨聲飄遠,回到了多年前的一個黃昏日暮。

……

那時候師傅自域外而歸,說祂快死了,要弄個土墳安息。

大師兄和二師兄都不在山裡,小師妹也回了中洲祭祖,山裡只剩下顧白水和師傅兩個人。

長生大帝還親自動手,挖好了墳,也立好了一塊無字碑。

小徒弟要做的就只有給師傅填土,封墓。

但那小徒弟也有些疑惑:“師傅你都挖好墳了,自己躺進去不就完了?為啥還要我給你填土呢?”

老頭子兩眼一瞪,吹鬍子敲了他一個板栗:“誰家死人給自己填土?老子都躺進去了,怎麼填?”

年幼的顧白水被敲懵了,他也沒細想,覺得師傅說的有道理。

一個人是不大可能,既死在墳裡,又在墳外埋土,抽不開身。

但彼時的顧白水忘記了,要死的是師傅,是長生大帝,祂不是人,是近乎無所不能的存在。

給自己填個土,又算的了什麼呢?

師傅是在騙人。

而且更詭異的是,顧白水隱約記得,當初自己拎著鐵鍬一鏟子一鏟子埋土的時候,師傅的聲音就在自己耳邊說個不停。

將死的老人絮絮叨叨,一邊等死,一邊和自己的小徒弟嘮嗑。

顧白水站在墳頭上,低著頭,很認真專注的挖土填坑,有一搭沒一搭的和師傅搭話。也沒想過墓早就被封死了,他看著師傅躺進了墓裡,那老頭子為什麼還會在自己的耳邊唸叨不停?

人都要死了,就不能歇一會兒嗎?

而且師傅的聲音很近,近在咫尺,近在耳邊。

所以有沒有這麼一種可能。

那天晚上,顧白水低頭埋土的時候……有一個本該在墓裡的老人,就站在他的身邊,踩在土裡,眉眼含笑的看著小徒弟。

祂騙了他,可能是最後一次。

顧白水到底埋了什麼,只有長生大帝才知道。

有一個人,在一個晚上,埋下了幼年的自己。

多年後的另一個夜晚,顧白水挖開墳墓看見的,是師傅準備了很多年的驚喜。

世界上,真的有兩個一模一樣人嗎?

人的不同年歲,又怎麼會在同一個時刻相遇?

這像是二師兄講過的,一個匪夷所思的笑話:“挖墳專家在一座名人的墓裡發現了兩塊頭蓋骨,一大一小,經過鑑定分析,其中一個是墓穴主人的,另一個是墓穴主人小時候的……”

這個笑話很扯淡,但此刻的顧白水卻笑不出來了。

因為他變成了故事的主角,看見了自己小時候的頭蓋骨。

風吹雨搖,葉落無聲。

顧白水沉默良久,轉過頭,看向坑邊的那座無字墓碑。

墓碑靜悄悄的矗立在雨中,上面的字卻又變了。

“乖徒弟,你並非獨一無二……師傅也不想你,獨一無二啊~”

暴雨傾盆,顧白水渾身冰涼。

他嘴唇蠕動著,卻沒來得及問出一個字。

“啪嗒~”

身後的墓穴裡傳來了輕微的聲響,土墳內的少年搖搖晃晃的爬了起來。

他抬起枯瘦的手臂,指向了洞外的“自己”。

三道仙氣流轉浮現,墳中少年眼神從茫然逐漸變得平靜,他想走出這座墳,去外面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