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隴三州,涼州北部最亂,涼州五郡,金沙郡最亂,至於金沙郡下六縣,最亂的當屬西北端的武谷縣。西錘古鎮,正是武谷縣下所轄一小鎮。 雖說這三年裡關隴王關溫已經大力著手整治邊陲鎮縣的治安,可改觀甚微。 盛世文明興,亂世野蠻起,興盛五百餘年的大許皇朝就像一頭被諸王從內部慢刀肢解的巨龍,只剩下了一個龐大的空皮囊。可盛世也好、亂世也罷,無論何種世態,百姓們總得吃口飯,為了這口飯,很多良民鋌而走險成了兇徒。 就在前幾日,武谷縣就被飢不擇食的一夥流寇乘虛攻破,縣衙被付之一炬,糧庫的地皮都被刮下一層,就連縣令都被砍斃當場。那些有背景的富戶在流寇攻打縣衙之前就得到了訊息,他們有車有馬有去處,早都已經平安逃走,此時留在武谷縣的,是大部分逃無可逃的普通百姓。 離開雲中村、在西錘古鎮上逗留兩日後,雲九繼續一路向東,來到了武谷縣。此時的雲九身著道袍,頭戴道帽,一身道士打扮。雲九覺得,這身打扮可以給他的東行之路減去很多不必要的麻煩。身處亂世的人們,不信朝廷,只信神佛,就算那些壞事做盡的流寇,也怕遭報應,他們做壞事,卻也認為不殺道士可以積德。所以雲九的這一身道士服外加自己編造的崆峒山弟子馮雲飛的身份,一路上雲九替人算命還賺到了一點碎銀,雖說得到關溫重金資助的雲九根本不缺銀子,但他喜歡這種替人算命掙小錢的樂趣。 這次遊歷,雲九從雲中村只帶走了一個包,這個揹包雖是粗布縫製而成,但也結實。揹包裡裝著的,是一本大許稷下學宮幾位知名大儒聯手編纂而成的《大許地理水利志》拓本,還有關溫送給他的幾本四品升三品修行秘籍、一百張千兩白銀的銀票,這些東西總共加起來,也不足二斤,一路上用的、吃的,邊走邊買,所以一路走來,他的揹包總是輕輕如也,任誰也看不出他身上有什麼值錢的勾當。 站在武谷縣西城門下,雲九悠然喝一口從西錘古鎮上沽來的涼酒,望了會兒城內大街上心神未定的街民,索性挑一塊乾淨些的石頭坐下啃幹餅。餅雖幹,卻也頂餓,一口一大塊,一張大餅很快就被雲九吃得只剩下巴掌大小。他又要下嘴時,忽然發現身邊蹲著一個小女孩正目不轉睛地盯著自己。小女孩衣服上打著補丁,但洗得乾淨,不邋遢。 小女孩見雲九轉頭看向自己,趕忙別眼看向街上的行人。雲九笑了笑,伸手遞出啃剩下的幹餅,小女孩用眼角餘光使勁打量著誘人的幹餅,吞了吞口水,紅著臉靦腆搖了搖頭。 “你不要,那我就全吃了哦!” 雲九見小女孩沒有向陌生人討要的習慣,也不敢接受陌生人的好意,只能出言假意嚇唬。見這招對小女孩無效,雲九隻能改口說道:“反正我也吃飽了,剩下的給街上的流浪狗吃了得了。” 入口細膩香脆的白麵大餅要給流浪狗吃,這在小女孩看來簡直就是暴殄天物。小女孩歪頭朝著雲九看了看,舔了舔發乾的嘴唇,想要伸出去的小手又不自覺縮了回去。 雲九也不再多話,乾脆將剩下的幹餅塞進小女孩手中,順手摸了摸小女孩的腦袋,笑而不語。 小女孩拿起白麵餅,想咬一口,卻怔住了。 只見一位身著布裙的小娘正氣喘吁吁向這邊趕來,她剛才在一個釵子攤前發呆的時間,自己的女兒就不見蹤影了。順著街道一路尋來,果然瞧見自己的女兒在與一位陌生少年相伴而坐。她這種寒苦人家,可經不起這般意外發生,心急之下撩起裙角一路小跑,直到看到雲九將幹餅塞到女兒手中的小動作時,懸著的心才算暫且安寧下來。 “啊娘,白麵餅唉!” 小女孩拿著幹餅向急匆匆趕來的小娘炫耀,小娘一邊趕路一邊盯著雲九,她一路趕來的動作雖看起來很急躁,可臉上依舊保持著從容。 “啊娘,這位大哥哥是好人!” 雲九被小女孩對他的這句評價之言說得一時不知道說啥才好,只是起身朝著疾走而來的小娘傻笑。 身段妖嬈的小娘拉起小女孩,捂嘴衝雲九笑了笑,風韻悄悄掛上眉梢。她拉起小女孩,自然而然地拍去女兒屁股上的灰土,穿在小女孩身上的,是她一針一線親手縫出來的衣衫,她格外珍惜。女兒打小愛慕那些行走江湖的俠客,這次見了雲九,更是要雲九跟她去她家裡作客。小娘斂袖行禮,想要滿足小女孩的願望。約莫是這些年的孀居生涯,讓她對各色各樣的男子養成了一種敏銳的直覺,那些別有用心欲擒故縱的技倆,她大多可以一眼看穿。眼前的這個少年眼神清澈乾淨,雖看起來深邃不透深淺,但總歸讓她不覺得討厭。 雲九初來武谷縣,無處落腳,便也沒推脫。可等他知道這個小娘是個寡婦的時候,卻已經晚了。既然答應了,就只能硬著頭皮前去,怎麼也不能涼了小女孩的一片熱心。只是一路上,雲九都和這娘倆保持著若即若離的距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