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蘊回到驛館就看見停在門前的一駕馬車。 才進門,差點撞上端臉盆的親兵。 謝蘊注意到盆中熱水與汗巾:“這才什麼時辰,我叔他就準備洗洗睡了?” 自己這晚飯還沒吃呢! “不是都尉。”親兵左右一瞧,確定沒閒雜人等,才挨近謝蘊告知:“這水是給龔家家主準備的。” “誰?” “龔家家主!” 親兵說著,嘴巴一努樓上:“正在都尉屋裡哭呢!” “這都第四位了。” 可憐他,下樓上樓,打水打得苦哈哈。 其實都尉也挺可憐的。 不僅要安慰人,情到濃處,還得陪著掉兩滴淚。 也因為這幾位家主哭著哭著就倒地上,都尉屋裡地板如今是乾淨得不行,根本不需要他再去打掃。 謝蘊掐指一算:“這才四位,估計還有幾位要來。” “可不是。”親兵與這小謝軍侯也混熟了,也就沒做隱瞞:“方才外頭有僕從探頭探腦,應該就是另外幾家的,我跟灶上交代過了,繼續燒著水,總不能前幾個用熱水,晚來的用冷水?” “是這個理。”謝蘊點頭。 謝蘊被人傳話說‘都尉有請’,已經是一個時辰後。 張清從親兵口中得知謝蘊在城中閒逛一下午還買了饊子回來吃,哭過的眼睛愈發酸脹了。 ——他懷疑自己上了謝蘊的套! 若是他不聽謝蘊的建議,昨日命丁陽來督辦擴充騎兵營之事,自己此刻怎會被架在火上烤? 張清瞧著矮几前壘成一人高、裝金餅的六個箱子,絲毫沒有日進百萬錢的快樂,畢竟自己實在沒那麼多騎率的職位可賣於這群岷縣豪強。 這一個個的…… 別以為他沒瞧出來,前頭都十分嫌棄他要賣的騎率之職。 現如今,卻是聞著屎香都要來叮一口。 惹出這一大堆事的罪魁禍首,正是他的好賢侄。 被某個家主告知是李家門前有少年郎說軍中還有個騎率的空缺,張清立馬猜到這根攪屎棍是謝蘊,因此,送走第五撥客人,他就命親兵去喊謝蘊過來算個賬! 然而,窩在心口那股火,在瞧見謝蘊拎著半斤饊子進門、聽到少年說那饊子是專程為他買的之後,再也發不出來了。 “叔,快嚐嚐!” 少年拆油紙的動作堪稱熟練。 就好像—— 他先前已拆過了一回。 張清接住少年遞來的一根饊子,覺得有些話該說還是得說:“賢侄啊,這捐官所得錢糧,雖有益於接濟百姓,卻也要有個度。” “是該有個度。”少年跪坐到他對面:“因此,另一名騎率人選,不如就讓各家兒郎經騎射比試後再擇出。” 張清:“……” 被堵了一肚子話的張清,心情變得更加複雜。 當他還在為屋中這些被強留的金餅發愁時,他的好賢侄,已想出應對那群豪強的辦法。 “明日叔就派人送還所有金餅,並知會各家競選騎率之職的訊息,比試不如就定在後日晡時。” 如此一來,也算各不得罪。 大家都靠實力說話嘛。 今日上門來送金餅的這幾家,必然不會是蠢人。 一旦謀得騎率之職,這金餅還得回來。 “到時候,張叔重新收下,也就不必再為難。” 張清沉吟片刻,也問了一句:“那些沒來驛館的人家——” “自是不用去通知。” 謝蘊為她叔倒了一碗熱水:“他們既不來驛館,必定是對這個騎率之職無意,張叔何必強人所難呢!” 張清算是看出來,他這賢侄是將自己當成魚餌懸掛在驛館裡,藉此將城內豪強分成了兩撥。 “有件事,我也需告與賢侄。” 今日各家送來的糧,張清已命人去熬粥。 眼下想來已準備得差不多。 “接濟歸接濟,只是……為防百姓中混有鮮卑斥候,這城門我是不能現在就開的。” 謝蘊不由得正襟危坐:“合該如此。” 不等張清再開口,謝蘊就說了懲治手段:“應準備弓箭手,待賑濟糧運出城,有強闖城門者,當場射殺;至於搶糧者,不如將其枷於城門前三日;若有人對以工代賑之法有所微詞,先命書吏解釋,不聽,立即驅趕,再鬧,也枷起來。” 張清:“……” 愈發懷念抱病的範先生了! 不過,他這賢侄,對百姓還是留了情的。 至少沒再想著穿琵琶骨。 今日張清也派斥候出城去查那支鮮卑騎兵的蹤跡,得到的結果就是,鮮卑人已改道離去,只留下一地狼藉。 所以,他這‘賢侄’,著實有些神通。 既然張清要派人到城外施粥,謝蘊主動請纓去外圍巡視——饊子吃多了,有些頂胃,得出去消消食。 張清瞧著少年那張白淨的討喜臉蛋,忍不住起了另一個話頭:“如今城外百姓都在說,賢侄你身懷引雷之術,已傳得神乎其神,就連城中也逐漸有此聲音。” 當然—— 那些百姓尚未將仙師與小謝軍侯聯絡起來。 張清這麼問,自然是因為,他自己也沒抗住那點好奇心。 而且,謝蘊未有傷害他之意。 “所以,賢侄你,當真是修得神術的道門中人?” “倒也不是道門中人。” 至於神術—— “我只表演一次,叔可要看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