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年陳太醫說這些話的時候唐嬤嬤也在場,如今同樣的話再從盧氏嘴裡說出來,她心裡頗有些不是滋味。
老夫人如今似是把全部希望都寄託在六姑娘身上了。
可萬一……
五十多年的生活經驗告訴唐嬤嬤,世間的事情多半都是希望越大失望越大。
姑且就當六姑娘真的會說話好了。
可一個明明會說話卻六七年不開口的人,那得是受了多大的委屈?
這樣的心結豈是說解就能解開的?
更何況關鍵人物三爺如今又不在府裡,她完全想不出來老夫人能有什麼辦法勸說六姑娘。
但她只是一個下人,能勸的已經盡力勸了,餘下的事情只能聽從主子安排。
她替盧氏把錦被蓋好:“老夫人,夜已經很深了,您就是睡不著也閉著眼睛養養神,府裡那麼多的事情還等著您做主呢。”
盧氏並沒有執拗,而是依言躺了下來:“你也是有歲數的人,別在這裡熬著了,快回屋去睡吧。”
“是,老奴告退了。”唐嬤嬤端起小案几上的燭臺,放輕腳步退出了內室。
第二日又是個大晴天,藍瑩瑩的天上飄著幾朵薄薄的白雲,頗有些秋高氣爽的意思。
鳳凰兒才剛醒,秋意就帶著幾名小丫鬟過來了。
她親自把鳳凰兒打理妥帖,這才笑道:“老夫人特意囑咐小廚房準備了六姑娘喜歡的吃食,您快去用早飯吧。”
鳳凰兒沒有意見,隨著她一起去了偏廳。
盧氏已經坐在了桌旁,一見鳳凰兒就笑道:“箜姐兒肚子餓了吧,快過來。”
鳳凰兒依舊是行過禮後才坐到了她身側。
她一進門就注意到盧氏臉上敷了一層不算薄的脂粉。
但即使是敷了厚厚的脂粉,也沒能蓋住她那鬆弛的眼袋以及下眼瞼的微黑。
坐下來之後看得更加清楚。
一夜之間盧氏竟憔悴了許多。
臉上的皺紋比昨日明顯,略有幾絲華髮的兩鬢竟白了至少一半。
比昨日初見時像是老了好幾歲。
鳳凰兒暗忖,看來昨夜盧氏也是一夜未眠。
果然是“表姐妹”,連夜裡難入眠的毛病都一模一樣。
如果不是“司徒箜”年紀尚小,她此時的形象估計也好不到哪兒去。
盧氏見她看著自己,淡笑著伸手撫了撫鬢髮道:“再過一兩年祖母的頭髮就全白了,真是老了……”
鳳凰兒搖了搖頭,親自替盧氏盛了一碗白粥。
白粥是大米熬的,雪白中透著淺淺的碧色,散發著新米獨有的清香。
她不由得想起了棉棉姐前幾日的“抱怨”。
——田莊裡只種粟和麥,想要吃頓大白米飯簡直就是痴心妄想。
大宋,或者說是曾經的大燕,北方是不種稻谷的,但每年會經由大運河從南方運送大量的稻米入京。
但這個“大量”其實也大得非常有限。
稻米除了供應皇族食用外,另有一部分是皇帝專門用來賞賜重臣的。
當然,一些規模比較大的糧行中也會有稻米售賣,但價格實在太過高昂,不是尋常百姓家能夠享用得起的。
昨日聽棉棉姐提起司徒惲在皇帝身邊隨侍,今日的早飯又見到大米粥,看來司徒家在大宋混得比自己想象中好很多。
至少大宋皇帝還願意把司徒惲當“重臣”而不是“叛臣”。
盧氏見六孫女竟然在示好於自己,心裡非常寬慰。
她接過米粥笑道:“別隻顧著孝順祖母,你自個兒還餓著呢。”
二人各自用飯不提。
飯後鳳凰兒隨著盧氏回了正房。
盧氏把所有的下人遣走,拉著鳳凰兒進了內室。
剛一坐下她就開門見山道:“箜姐兒,這裡除了你我再無旁人,所有的話出你口入我耳,絕不會有第三個人知曉。
即便你今後仍然不願意說話,祖母也定不會強求。”
鳳凰兒微微一笑,盧氏嫁入司徒家三十多年,屬於平西侯盧家人的稜角倒還沒有完全磨平。
只是自己該和她說什麼呢?
這一趟國公府之行,她的目的就是認人而已。
至於討好司徒惲夫婦,她自始至終就沒有過這樣的打算。
她又不是真正的司徒箜,又不想借著成國公府的勢得到什麼好處,甚至於這輩子要不要嫁人都還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