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珂只覺得嗓子眼兒中湧起一股腥甜。
太子皇兄去密州那年,他只是個剛滿四歲的懵懂孩童,對比自己大了十多歲的長兄幾乎沒有什麼印象。
接下來的十年間,太子皇兄從未回過京城,父皇也甚少在他們面前提起他的長子。
父皇是不提了,但宮裡宮外一直都有人私下議論,母妃也不止一次暗示,說太子已經遭了聖上厭棄,遲早會被廢黜。
儲君事關國體,名正言順的嫡長子失去了繼承權後,父皇不可能讓那個位置懸空。
在餘下的皇子中,他是最年長的,自認為也是最聰明的。
唯一能和他競爭的三皇弟,雖然擁有嫡出的身份,卻一點也沒有繼承韓家人的奸詐狡猾,同他那母后一樣不長心眼兒。
所以趙珂很早的時候就認定,等他長大後,父皇一定會把那個位置留給他。
至於年紀比他還大了一歲的大侄子,他一直都沒有當回事。
孫子再親,還能有兒子親?
父皇根本不缺兒子,又怎會越過他們把皇位傳給孫子?
再者,趙重熙如果真得父皇看中,定然會留在身邊精心教導,又豈會才剛滿五歲就攆出京城?
直到三年前好侄子回京,趙珂才驚覺自己上當受騙了。
父皇不僅為他的大孫子尋了最好的親事、最好的老師,還讓他入御書房隨侍。
反觀自己這個兒子,幾乎被父皇拋到了腦後。
不過,只要趙重熙沒有正式被冊封為皇太孫,他就覺得自己還有希望。
世上就沒有疑心病不重的皇帝,趙重熙越聰明,手中的權勢越重,父皇就越容易生疑。
而他只需在合適的時候添上一把火,讓趙重熙被父皇厭棄,從而另擇儲君人選也並非不可能。
可誰能告訴他,事情怎的突然間就變了?
他那還不到五十歲,才剛對燕國宣戰不久,野心勃勃地想要一統中原的父皇,居然做得出禪位這種事!
而且,父皇方才說了什麼?
趙重熙時刻把大宋,把天下百姓放在最重要的位置,而不是像他們一樣只會窩裡鬥?
他老人家是眼瞎了還是心瞎了?
被趙重熙放在最重要位置上的人分明是他的未婚妻司徒箜!
他如果不會窩裡鬥,那呂青青是怎麼來到自己身邊的?
趙珂死死握著拳頭,恨不能從地上跳起來暴揍他親愛的父皇一頓。
郭倩是個沒有經過事的,嘴一癟忍不住就想哭。
皇長孫繼承大統,她豈不是從聖上的兒媳變成聖上的嬸母?
她才剛滿十七歲,甚至還沒有做母親。
她還想著有朝一日母儀天下,做大宋的皇后呢!
羅賢妃畢竟不是尋常女子。
雖然方才有些失態,但很快腦子就清醒過來。
兒媳嚎喪最多被聖上斥責,可兒子要是忍不住做出什麼大不敬的事,她們一家人就算是徹底完了!
她重重跪了下來,把趙珂擋在了身後:“臣妾失態,求聖上寬恕。”
昌隆帝嘴角微扯,這麼多年過去了,賢妃護犢子的毛病一點都沒變。
不過,一個不管什麼時候都不忘護犢子的女人,倒也不算一無是處。
比起為了權勢連親人,甚至是嫡親孫子都能算計的左楚鈺,多少還有些人味兒。
昌隆帝的眸光暗了暗,聲音卻比方才柔和了許多:“子不教,父之過。老二生出這等大逆不道的想法,也是朕沒有盡到父親的責任,沒有好生教導的緣故。”
羅賢妃的心放下了大半,暗暗朝身後的兒子打了個手勢,示意他趕緊示弱服軟。
母子二人心意相通,趙珂的腦子迅速恢復清明,重重磕了個頭:“兒臣知錯,請父皇責罰。”
一旁的郭倩也趕緊把眼淚收了回去,也跟著磕了個頭。
昌隆帝暗暗嘆了口氣。
以他的眼光,怎會看不出跪在面前的三個人皆是口服心不服。
他能肯定,只要自己的手鬆一鬆,用不了多久他們還會繼續蹦躂。
可他總不能現在就讓人把他們拖出去砍了以絕後患吧?
昌隆帝又動了動越發麻木的右手,沉聲道:“既如此,今後老二就待在府中好好讀書。只要不奢求那些不屬於你們的東西,這輩子絕不會少了富貴尊榮。”
羅賢妃忙匍匐在地:“臣妾謝聖上隆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