辰州的天氣依舊炎熱。
鳳凰兒覺得營帳裡太過憋悶,便傳話請夏侯伊在江邊等著她。
數千尺外,大營裡的水軍正在熱火朝天地操練,不時發出震撼人心的喊殺聲。
夏侯伊在江邊負手而立,身姿如久歷風霜的松柏般挺拔,卻絲毫不露鋒銳之氣。
聽聞身後傳來女子特有的細碎腳步聲,他那如刀削斧鑿般的面龐上隱隱露出一絲笑意,轉身朝來人望去。
不等他開口,隨在鳳凰兒身側的時雨卻搶先一步抱拳行禮:“夏侯統領。”
夏侯伊微微頷首,這才緊走了幾步單膝跪地行了大禮:“屬下見過小主子。”
鳳凰兒上前一步笑道:“夏侯統領快快請起。”
夏侯伊站起身給時雨使了個眼色,這才抬手道:“陽光太過灼熱,小主子隨屬下來。”
時雨自覺地尋了一個視野極佳的位置負責警戒。
鳳凰兒則隨著夏侯伊朝江邊的一棵大樹走去。
來到近處,卻見那三四個成年人都未必能合抱的大樹下,安放了兩塊平整的石頭。
其中的一塊石頭上,還十分貼心地鋪了一個薄薄的軟墊。
鳳凰兒嘴角翹了翹,難怪父王會讓他做飛鳳衛的統領,難怪阿福和袁謨對夏侯伊的評價那麼高。
果然是人才難得!
“夏侯統領請坐。”
她輕輕提起裙襬,穩穩在那鋪了軟墊的石頭上坐了下來。
夏侯伊微微躬身,坐在了另一塊石頭上。
鳳凰兒剛想問話,耳畔又傳來了一陣戰鼓聲。
她略頓了頓,直到那鼓聲暫歇才笑道:“夏侯統領可懂水戰?”
夏侯伊顯然沒有想到小主子一開口就問這個。
他笑著搖搖頭,語帶遺憾道:“老主子對各種戰法都頗有研究,可惜屬下資質平庸,在他身邊隨侍近十年,只略學了些皮毛。
而且水戰與陸戰大為不同,在條件不允許的情況下只能紙上談兵。”
見他面不改色地用“資質平庸”這種詞形容自己,而且態度十分誠懇,半點也不像是在說客套話,鳳凰兒竟不知該說什麼好。
卻聽夏侯伊又道:“老主子交與飛鳳衛的任務是保護小主子,宋燕兩國間的戰爭屬下絕不會插手。”
這些話三年前鳳凰兒就聽父王說過,所以並沒有覺得訝異。
她點點頭:“飛鳳衛是父王耗費許多心血才訓練出來的,和尋常的軍隊自然是不同的。”
此次南疆之行的經過,夏侯伊雖然已經透過飛鴿傳書向鳳凰兒簡單彙報過一次,但書信畢竟簡短,細節方面多有不足。
雖然小主子沒有主動詢問,他還是把事情經過詳細說了一遍。
“……一切都十分順利,只可惜讓那老婦溜了,請小主子責罰。”
聽夏侯伊稱呼元后為“那老婦”,鳳凰兒心知他並不知曉實情。
但面對自己絕對信得過的人,她並不打算隱瞞,坦言道:“那老婦就是大宋元后。”
饒是夏侯伊定力過人,依舊小小地吃了一驚。
那老婦竟是二十年前便已經撒手人寰的宋國元后!
他本是極聰明極通透的人,完全不需要鳳凰兒進一步解釋,很快就把事情的來龍去脈想明白了。
難怪大燕這些年越發式微,竟是有人從中弄鬼。
鳳凰兒很能理解他的心情,嘆道:“元后不過是起到推波助瀾的作用罷了,大燕早已經是一艘爛船,沉沒不過是遲早的事。”
夏侯伊並沒有反駁。
從小主子決心對寶應帝下手那一刻起,在她心目中大燕便已經亡國了。
果然就見鳳凰兒輕輕甩了甩頭:“這些事情同咱們已經沒有關係了,我今日請夏侯統領來,主要是想問一問袁謨究竟是怎麼回事?”
夏侯伊道:“小主子應該記得大燕寶應年間,曾經出現過一位袁國師。”
鳳凰兒道:“莫非那袁國師真和袁謨有關係?”
夏侯伊點點頭:“是,袁國師乃是袁公子的高祖父。
當年袁國師所排之卦觸怒了寶應帝,不僅他自己被凌遲處死,袁家滿門也沒能倖免……”
鳳凰兒忍不住打斷他的話:“袁國師竟是娶過親的?”
夏侯伊嘆道:“袁國師是娶親生子之後才遁入道門的,按說他已經是方外之人,其親眷是不該被牽連的。”
鳳凰兒嗤笑道:“滅人滿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