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身上是絳紫絲帛長袍,頭髮高高束起,挽一個小書髻,露一小截髮尾,背對著她,站在一株杏樹下,哼著不知名的小調。折蘭勾玉停步,五米開外,保持著小小的距離看著她。心絃驀地放鬆,他的小晚,終於回來了。
一個哼小調,一個遠遠看著,一時兩人都沒行動。
就好像暗中在較勁一樣。
哼完一支曲,向晚徐徐轉過身來,手中折一枝怒放的杏花,半月明眸笑成彎月牙,看著折蘭勾玉,盈盈道:“師父,近來可好?”
猶如電光火石,一瞬間擊碎折蘭勾玉所有的理智,什麼尊貴什麼氣質什麼身份,統統變成了塵埃。只一眨眼的功夫,向晚的好字餘音未落,人便被整個的擁進了折蘭勾玉的懷裡。
向晚的臉被密密緊緊悶在他的懷裡,很有難度的勾起嘴角,笑。
“小晚……”嘆息中有滿足,折蘭勾玉鬆了向晚,輕輕擺弄她露在髮髻外的短短髮稍。
三年未見,向晚又高了許多,如今已長至下巴,出落得如蓮出水,雙頰豐滿,有種胭脂的瑩澤,渾身上下,掩不住的少女光采。
她本就早熟,又比一般孩子高。如今一看,不由謂嘆:他的向晚,終於長大了。
向晚眼一彎,巧笑如嫣,伸手一扯髮帶,青絲如流水般傾瀉,絲絲順滑光澤,暖暖太陽下,頭頂竟亮成一圈淡淡光環。
“莫前輩妙手回春。” 青絲如墨,只及肩長。
折蘭勾玉回神,伸手,絲絲縷縷,滿頭青絲,並無疤痕留下。師父推薦的江湖隱士莫前輩果然名不虛傳!
“莫前輩還說,師父是祖師爺的得意門生,世人只道折蘭公子才冠天下,殊不知折蘭公子也能武冠天下呢!”
折蘭勾玉輕笑出聲,從懷裡抽出摺扇,輕輕一開,悠悠一搖,眉一挑,無限風流道:“這三年,你掏了為師多少秘密出來?”
“不多。”向晚垂眼,低頭笑笑,忽爾又抬頭,望著折蘭勾玉,淡淡道,“師父可以帶我站到杏樹上去麼?”
折蘭勾玉挑眉,未及開口,向晚便又加一句:“久別重逢,算是師父歡迎我回家吧!”
嗯,理由聽起來有那麼點合理,雖然當事人主動提出失了些味道,不過看著那張夢牽夢縈的臉,為什麼他無法拒絕?
其實此前早有跡象。遊學路上樂正禮救鍾離那次,向晚便想他與折蘭勾玉應該都會武功,而且修為不低。偌大一個家族的繼承人,怎會獨自一人去遊學,要麼身懷絕技足以自保,要麼保護的侍衛躲在暗處,或者兩者兼而有之。莫前輩的話不過是更加肯定她心中所想罷了。
此刻,折蘭勾玉攬著向晚,也不見有什麼動作,身形一輕,兩人便到了一顆杏樹枝頭。
這一棵杏樹該是整片杏林最為年長的杏樹了,枝大根粗,向陽呈開,以向晚對杏樹的瞭解,料想該有百年樹齡。兩人站在樹枝上,向晚最初微有些不穩,小手緊緊揪著折蘭勾玉胸前衣服,半晌適應之後,仰臉迎著太陽,竟覺無比愜意。
杏花仙子的記憶浮現,向晚嘆一聲:“要是能在杏樹間飛來飛去就好了,莫前輩怎麼都不肯教我……”
話未完,人又騰空。折蘭勾玉足尖輕點,抱著向晚在杏樹上流連。向晚從開始的小小害怕,到最後全然信任的鬆手,只由折蘭勾玉攬著她,迎著風、笑著鬧著間或哼著不知名的小曲。
折蘭勾玉側目,那個在他心裡一直還是個孩子的女子,身上絳紫衣袍飄飛,粉面若桃,黑眸若夜,笑顏如怒放杏花,銀鈴般的笑聲,精靈般的美麗。
只怕這一幕,又會成為他心裡的烙印吧。折蘭勾玉輕輕嘆息,他居然對一個孩子動心,耐心的等她長大,等她回家,而這個孩子還有一個天下皆知的身份——他的徒弟!若是被世人知道,會有怎樣一翻風雨?
“小晚,我們回家。”日下山頭,向晚興奮了一陣,折蘭勾玉抱著她幾個起落下了杏林坡,直接上了馬。
向晚還沉浸在興奮當中,坐在折蘭勾玉懷裡,雙頰若緋。
馬兒跑得不快,一路向北城門行去。畢竟才是早春天,顛簸之下,向晚不禁有些泛冷泛困,越發往折蘭勾玉懷裡縮去。
“師父,我回來了。”她幾乎耳語,似睡似醒,以為折蘭勾玉聽不到。三年來,這一句話埋在心裡百轉千回,今天終於可以說出口了。
折蘭勾玉笑,卻是不說話。馬兒悠悠向前,兩人同乘一騎,時光彷彿跌回最初遊學的時光,卻又與當初大不一樣。
第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