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家的敗落和謝家的崛起,已無須任何表面文章的掩飾了。只是蕭暄吸取教訓並沒有讓謝家涉足軍事,政事上亦有楊家等挾制均衡。世人只是道,皇后沒有生育,謝家也怕走不長。
等到蕭暄終於忙得差不多的時候,炎熱的季節已經過去。這幾個月來,謝昭華的信倒是沒斷過。她隻字未提自己曾南下賑災的事,更別說鼠疫。她只用大量的筆墨寫她在太醫監裡如魚得水的生活,書已經快寫完,又學了什麼新菜,認識了什麼新人。生活過得倒是挺滋潤的,總之是一片太平,看得蕭暄是又氣又擔心又嫉妒。
當然,她也有寫到離帝宇文弈。
“我召集是太醫侍官,每日要去為皇帝請平安脈。離帝十分勤政,每天但凡有時間都在處理公文。我更了一個健康作息時間表,即是掂量著沒膽量讓他照著實行。我把這表給你,你照著做吧!
離帝這人挺奇怪的,明明相貌堂堂十分出眾,又是一國之君,居然沒有後宮。我倒不清楚他有沒有暖床的小老婆啦。不過看他勤政的程度,估計每天有那點時間,睡覺都來不及吧?”
蕭暄看到此,啼笑皆非。
“我倒是聽說雖然他克妻的名聲在外,可是照樣有無數貴族女子傾心於他,個個都不信邪,一心想嫁進來做墊腳石的。觀月節那天,皇親國戚都聚在一堂,我是大夫在旁待命,就見那些姑娘們打扮得花枝招展的。我一下就想起了你當年。聽說柳明珠都已經當媽了吧?那個馬小姐也嫁了?
你當時說,她們都沒我好。那現在呢?還是同一個想法沒變過?”
蕭暄哼了哼,帶著寵溺的笑繼續看。
“秋天又到了,這邊天涼得比較快。這些天我看著天氣逐漸乾爽,樹葉依次變黃,候鳥從我的院子裡往南飛去,頓時有一種時間飛逝一去不返的憂傷。
阿暄,我很想你。其實我是真的明白了一點,最大的快樂就是能和自己心愛的人長相陪伴。這也是我這三年來到處走到處尋覓可是始終覺得內心缺失一大塊的原因。
我愛你,從來沒有改變過,不論健康還是疾病,不論生還是死。我不斷地回味過去歲月裡我們經歷的快樂,那青蔥的歲月,飛揚的愉悅。是的,只要能和你在一起,我願生活閱歷給我足夠勇氣去面對一切。願你分我一點勇氣,願我多看你一眼。”
蕭暄皺起了眉頭。信上筆鋒直轉而湧現的悲觀和眷戀讓他頓生不安。
他放下信,叫來榮坤,“你去把韓小侯爺叫來……把宋大人也叫來。”
榮坤出去,只過了片刻又打轉了回來。
“這麼快?”
“陛下,”榮坤一張老臉糾結著為難之色,“那個……唉!陛下,陸國公家裡來人,說國公老,半個時辰前,薨了。”
蕭暄怔怔地站起來。
良久,才問:“陸貴妃呢?”
“娘娘人正等在殿前。”
“她來了?”
“是。”
蕭暄輕嘆了一聲,“請她進來吧。”
陸穎之一改往常永遠不變的紅色,一身孝白分外刺目。她的表情刻板得彷彿戴了一張面具,精緻的容顏沒有半點生氣,只有眼睛裡的憂傷和絕望,才讓她還像一個活人。
蕭暄看著她,當年初見她,也是一個活力充沛,熱情幹練的女孩子,總用崇拜的目光跟隨著他的身影。就男性自尊心來說,已是得到了極大的滿足。那麼一個充滿精力的女孩子,是怎麼變成現在這樣一個死板、哀怨、心機深沉的女人的呢?
這個後宮,太可怕,不怨昭華她當年怎麼都要逃離而去。
蕭暄嘆了一口氣。
陸穎之動了動,低下頭去。
“陛下,”她的聲音也猶如一潭死水,“家父已經不在了。”
蕭暄語氣十分恰當的表達了他的惋惜和哀傷,“朕剛才也得知了,聽說是夢裡而逝,十分安詳。他老人家年事已高,此時去世,當為喜葬。貴妃還需節哀。”
陸穎之被刺了一下似的皺了皺眉頭,忽然緩慢而優雅地跪在了地上。
蕭暄不解,彎腰去扶她,“貴妃這是做什麼?你若有什麼要求,說便是,朕自會答應。”
陸穎之笑得倒有七分像哭,“陛下,妾身也是來恭喜陛下的。”
蕭暄疑惑,“恭喜什麼?”
陸穎之猛地抬起頭來,“恭喜陛下終於除去心腹大患了!”
蕭暄不覺鬆開拉著她的手。
陸穎之那悲傷哀怨又充滿譏諷的臉蒼白得十分刺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