垠展開,兩者皆為黑暗。
“往下爬,”唐託斯爵士說,“到得底部,會有人撐舟把我們送到大船上。”
“我會摔下去的!”布蘭那麼會爬,不也摔了嗎?
“不會的。這裡有梯子,秘密的梯子,刻在巖壁中。這裡,您摸一摸,小姐。”他跪下來,讓她靠在懸崖邊,領著她的手指去夠巖壁上挖的凹洞。“和鐵環一樣可靠。”即便如此,也實在太高了。“我下不去!”
“只有這一條路。”
“真的?”
“真的。來吧,好小姐,對您這般堅強的女孩而言,這是挺容易的事。抓緊,別往下看,很快就能達到目標,”他的視線模糊了,“瞧,害怕的是您可憐的佛羅理安,他又老、又胖、又醉酒,連馬也坐不穩,還記得嗎?我們就是在那時相識——我喝醉了酒,摔下馬來,喬佛裡要我可憐的腦袋,而您挺身而出,拯救了我。您是我的救星啊,親愛的瓊琪。”
他哭了。“所以你要報答我。”
“求求您跟我來吧。如果您不走,我倆都沒命了。”
一定是他,她心想,一定是他殺了喬佛裡。可她不得不走,不管為了誰。“你走前面,爵士。”如果他再度撐不住倒下,她可不想被砸在頭上,連帶一起摔下懸崖。
“遵命,小姐。”他給了她溼溼的一吻,搖擺雙腿笨拙地跨過懸崖,試探了半天,直到夠著第一個凹洞。“我走前面,您跟著來,行嗎?您得發誓。”
“我會跟來。”她保證。
隨後唐託斯爵土便消失了,但她仍能聽到急促的喘息,也能聽見遠方的鐘聲。
她數著鐘擺,數到第十,方才小心翼翼地走到邊沿,伸出腳趾探索,找著支撐點。城
牆在面前籠罩聳立,一時間,她只想逃跑,逃回到廚堡內的溫暖臥房。勇敢,她告訴
自己,勇敢起來,就像故事中的仕女。
珊莎不敢往下瞧,只把巖壁死死盯住,踩好一步再踏一步。石頭冰冷粗糙,她時
時覺得手指往下滑,凹洞也根本不夠大。鐘聲持續。沒爬到一半,人已發起抖來,感
覺隨時可能摔下去。再一步,她告訴自己,再一步。她勉強前進,因為如果停下,一
定會僵在原地,直到天亮都不肯移動,活活凍死在寒風裡。再一步,再一步。
到達底部時,她不禁吃了一驚,隨即絆倒在地+乙髒狂跳。她蜷起身子,抬頭望
著來路,只覺頭暈目眩,指甲摳進泥中。我做到了,我竟然做到了!我沒有摔下
來!我下來了,我可以回家了。
唐託斯爵土扶她起立,“這邊走,安靜,安靜,千萬安靜。”他領她走進懸崖底深
邃的陰影裡,向下遊行了大約五十碼,只見前方有條小舟,半掩藏在一隻燒焦沉沒
的鉅艦背後,一個男人正在舟中等待。唐託斯喘起粗氣,蹣跚著去會他,“奧斯威
爾?”
“別說話!”對方回答,“快上船。”這人拿撐篙當坐墊,生得高大瘦長,卻是個老
者,有長長白髮和大鷹勾鼻,眼神被頭巾遮掩。“進來,動作快,”他喃喃道,“我們快
遲到了。”
兩人均安全上船後,戴頭巾的老人將撐篙滑入水中,用盡全身力氣,將船向河
口擺去。喪鐘依然為死去的國王持續鳴奏,黑色的河水圍繞小舟。
隨著撐篙堅定、緩慢而有節律地拍打,他們愈行愈遠,經過沉沒的艦艇、破損的
桅杆、燒焦的船殼和分裂的風帆。撐篙的葉片包了布,小舟幾乎沒發出任何聲響。薄
霧在河面升起,小惡魔的絞盤塔隱約出現在前方,好在攔江鐵索已然放下,他們順
利透過了那成千上萬活人被燒死的地方。河岸已不復見,霧氣越來越濃,鐘聲緩緩
褪散,最後連燈火亮光全部消失,一葉扁舟深入黑水灣。全世界只剩下漆黑無邊的
水,漂浮不定的霧和兩位沉默不語的夥伴,“還有多遠?”她問。
“別說話。”船伕雖然年邁,身體卻有力量,聲音也極兇悍。他的面容讓珊莎覺得奇怪地熟悉,但說不上為什麼。
“不遠了,”唐託斯爵士雙手執起她的手,輕輕揉搓,“您的朋友在那邊等您。”
“別說話!”船伕咆哮,“聲音會製造波紋,小丑爵土。”
珊莎有些發窘,不由得咬緊嘴唇,陷入沉默中。劃,劃,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