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錢千芊囁嚅著,好半晌都欲言又止。最後,她終於清了清喉嚨,斗膽說出:“我說……衛嵐,你好像快要哭出來了。”“啊?!你瞎說什麼?”衛嵐愣住,簡直要失笑當場了。千芊真是搞笑,誰好像快要哭出來了?好端端的哭什麼?有什麼值得哭的?她不解地眨巴著眼,眼前卻逐漸浮起一片迷霧,使她看不清楚錢千芊臉上的表情,只感到有什麼液體從眼眶裡跑出來,熱熱地在她臉頰上蜿蜒。然後,她低下頭,望著杯子裡的青梅茶,這時只聽“滴答”一聲,一滴液體落進茶杯裡,激起淡淡青色漣漪。
於是她不得不承認——她是真的哭了。眼淚比她所想象的要來得更洶湧,一滴接著一滴落到茶水裡,很快的,那杯茶就不能喝了。
錢千芊有些心疼地看著好友垂淚。她知道說什麼也沒用,以衛嵐的倔強和好面子,即便她心裡還深愛著任偉倫,嘴上也絕對不會承認什麼。
果然——
衛嵐無聲地哭了一會兒,終於抬起頭來。抹了把哭紅的眼,努力擠出一個笑容,“我……我剛才被芥末嗆到了,好辣喔。”錢千芊善解人意地點了點頭,“嗯,我叫服務生替你換一杯青梅茶。”她體貼地不去點破衛嵐落淚的真正原因。
衛嵐眼睛溼溼地看著錢千芊,突然,感慨地吐出一口氣,“千芊,你是我最好的朋友,我以後會想你的。”
“你這話什麼意思?”錢千芊頓時心生警惕地皺起眉。
“我……”衛嵐別開了臉,表情在日本餐廳的昏暗燈光下顯得有些模糊,“我打算辭職,離開這間公司。因為,我沒有辦法每天就這麼看著他,卻什麼都不能做……”她說到這裡,自嘲地搖了搖頭,“是了,我是什麼也不能做。我們已經離婚了,而且……他現在是我上司呢。我們之間沒有任何可能,是吧?”
聽了這話,錢千芊無言了。雖然在內心的最深處她也知道,衛嵐和任偉倫是不適合在一起的——他們二人的性格都太過倔強、自我,面對所愛的人,都不肯示弱,也不肯認輸。可是此刻,當她看見衛嵐臉上落寞的表情和哭紅的雙眼,她的心裡也忍不住跟著酸楚起來。難道真像一首歌裡唱的那樣,“再完美的愛情,也終於輸給個性”?即使在最深愛的人面前,人們也做不到偶爾卑微一次、把高高的身段放下?
日本餐廳裡,柔美的音樂持續播放著。兩個女人沉默地啜著已經變了味兒的青梅茶,愛的困惑在她們心中盪漾,久久不去。
這幾天,任偉倫的日子也非常不好過。
表面上看來,他的生活很順利。老闆沒有向他施壓,下屬們工作也很賣命,可是這些日子以來,他卻像得了某種疾病似的,渾身難受,胸口悶悶的透不過氣來。
其實,早在那天他從衛嵐的家裡倉皇出逃以後,這種窒悶的感覺就襲擊了他,並且在之後的幾天裡一直困擾著他,不曾有片刻停止。他自認是個成熟理性的男人,可是他無論如何也忘不了,那天晚上,他和衛嵐在分居三年以後再一次上床了。他們已不再是夫妻,卻分享了夫妻間的親密。在那晚擁她入懷的那一刻,他心裡清楚地意識到——原來在這分開的三年間,他一直是愛著她的。他從來也沒有停止過對她的想念,即便那想念中帶著恨意。而在三年後的今天,他好想讓她回到他身邊,他——還想和她在一起。
可是第二天早上醒來,他和她卻因為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而吵起了嘴。這項事實仿若一桶冷水般澆醒了他,讓他明白:原來——他和衛嵐終究是不適合在一起的。他們的性格無法相容,即便再相愛,也永遠學不會該怎麼好好相處。
所以,就什麼都不去努力、什麼都不去奢望地放棄了吧。也只能……這樣放棄了吧?任偉倫知道自己的行徑像極了一個不負責任的懦夫,可是他忘不了當年衛嵐和他離婚時的那種令他心神俱裂的痛楚。那痛楚深刻地烙印在回憶中,讓他變成了驚弓之鳥,也讓他明白了這樣一個道理:沒有了衛嵐,他也許會活得痛苦;可是如果他選擇和衛嵐再在一起,那麼最有可能的結果是彼此互相折磨、兩個人都活得很痛苦。
一個人痛苦,總好過兩個人痛苦。所以……還是放棄吧,他沒有理由不放棄的,不是嗎?任偉倫深重地嘆了口氣,這個決定雖然顯得理智而成熟,可是每次一想起它,他就忍不住心中鬱結。他拿起手邊的咖啡杯,舉到唇邊啜飲了一口,卻只喝到空氣。
這時,他頭頂上方傳來一個溫柔的女聲:“讓我來吧。”然後,一隻雪白纖巧的手拿過了他手中的咖啡杯。
任偉倫抬起頭,看到吉原香奈淺淺笑著的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