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陣、張繼原和楊克走向囚車。他們剛開啟蒙在筐車上的厚氈,就發現車筐的一側竟然被小狼的鈍爪和鈍牙抓咬開一個足球大的洞,其它兩側的柳條壁上也佈滿抓痕和咬痕,舊軍雨衣上落了一層柳條碎片木屑。陳陣嚇得心怦怦亂跳,這準是小狼在昨天夜裡牛車停車過夜的時候乾的。如果再晚一點發現,小狼就可能從破洞裡鑽出來逃跑。可是拴它的鐵鏈還系在車橫木上,那麼小狼不是被吊死,就是被拖死,或者被牛車輪子壓死。陳陣仔細檢視,發現被咬碎的柳條上還有不少血跡,他趕緊和張繼原把車筐端起來卸到一邊。小狼嗖地竄到了草地上,陳陣急忙解開另一端的鐵鏈,將小狼趕到蒙古包側前方。楊克趕緊挖坑,埋砸好木樁,把鐵環套進木樁,扣上鐵釦。飽受驚嚇的小狼跳下地後,似乎仍感到天旋地轉,才一小會兒就堅持不住了,乖乖側臥在不再晃動的草地上,四隻被磨爛的爪掌終於可以不接觸硬物了。小狼疲勞得幾乎再也抬不起頭。
陳陣用雙手抱住小狼的後腦勺,再用兩個大拇指,從小狼臉頰的兩旁頂進去,掐開小狼的嘴巴。他發現咽喉傷口的血已經減少,但是那顆壞牙的根上仍在滲血,便緊緊捧住小狼的頭,讓楊克摸摸狼牙,楊克捏住那顆黑牙晃了晃,說:牙根活動了,這顆牙好像廢了。陳陣聽了,比拔掉自己一顆好牙還心疼。兩天來,小狼一直在用血和命反抗牽引和囚禁,全身多處受傷,還居然不惜把自己的牙咬壞。陳陣鬆了手,小狼不停地舔自己的病牙,看樣子疼得不輕。楊克又小心地給小狼的四爪上了藥。
晚飯後,陳陣用剩麵條、碎肉和肉湯,給小狼做一大盆半流食,放涼了才端給小狼。小狼餓急了,轉眼間就吃得個盆底朝天。但是陳陣發覺,小狼的吞嚥不像從前那樣流暢,常常在咽喉那裡打呃,還老去舔自己那顆流血的牙。而且,吃完以後,小狼突然連續咳嗽,並從喉嚨裡噴出了一些帶血的食物殘渣。陳陣心裡一沉:小狼不僅牙壞了,連咽喉與食道也受了重傷,可是,有哪個獸醫願意來給狼看病呢?
楊克對陳陣說:我現在明白了,狼之所以個個頑強,不屈不撓,不是因為狼群裡沒有“漢奸”和軟蛋,而是因為殘酷的草原環境,早把所有的孬種徹底淘汰了。
陳陣難過地說:可惜這條小狼,為自己的桀驁不馴付出的代價也太大了。人是三歲看大,七歲看老。可狼是三個月看大,七個月看老啊。
第二天早晨,陳陣照例給狼圈清掃衛生的時候,突然發現狼糞由原來的灰白色變成了黑色。陳陣嚇得趕緊掐開小狼的嘴巴看,見咽喉裡的傷口還在滲血。他急忙讓楊克掐開狼嘴,自己用筷子夾住一塊小氈子,再沾上白藥,伸進狼咽喉給它上藥,可是咽喉深處的傷口實在是夠不著。兩個人使盡招數,土法搶救,把自己折騰得筋疲力盡,一個勁後悔怎麼沒早點兒自學獸醫。
第四天,狼糞的顏色漸漸變淡,小狼重又變得活躍起來,兩人才鬆了一口氣。
第三十四章(1)
很長時期裡一切文明都沿著君主政體的路線,即君主專制政體的路線上生長和發展。從每一個君主和朝代,我們看到似乎有一個必然的過程,即從勵精圖治而走向浮華、怠惰和衰微,最後屈服於某個來自沙漠或草原的更有朝氣的家系。
…………
我們看到所有的遊牧民都一樣,不論是諾迪克人、閃米特人,或是蒙古利亞人,他們的本性比起定居民族從個人角度來說更樂從和更剛毅。
——(英)赫·喬·韋爾斯《世界史綱》
畢利格老人再也不被邀請到團部師部去開生產會議,陳陣經常見他閒在家裡,坐在蒙古包裡默默地做皮活。
經過夏秋的雨季,馬倌、牛倌和羊倌的馬籠頭、馬韁繩、馬嚼子和馬絆子,被雨水一遍遍地淋溼泡軟,都已嚴重脫硝,又被太陽一遍遍地曬乾、曬硬、曬裂,皮馬具的牢度大大降低。馬匹掙斷韁繩,掙脫馬絆子逃回馬群的事經常發生。
畢利格老人總算有時間為家人,為小組的馬倌和知青做皮活了。陳陣、楊克和高建中經常抽空到老人的蒙古包學做皮活。十幾天下來,他們三人都能做出像模像樣的馬籠頭、馬鞭子了。楊克還做出了難度最大的馬絆子。
老人寬大的蒙古包成了蒙古皮活作坊,堆滿了白生生的牛皮活計,彌散著嗆鼻的皮硝氣味。所有的活計就差最後一道工序——給皮件上旱獺油。
旱獺油是草原上最高階最奇特的動物油。內蒙高原冬季奇寒,羊油黃油、柴油機油都會凝固,而唯獨旱獺油始終保持液態,即便在零下30℃的隆冬,也能把稠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