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燈 巨大 直達底部
親,雙擊螢幕即可自動滾動
第5部分

。羊的四周就是雪坑,是其它黃羊的葬身之處。這些活著的羊,已嚇得不敢再邁一步,而這僅存的一小塊雪殼還隨時可能破裂。還有幾隻黃羊四條細腿全部戳進雪中,羊身卻被雪殼托住,留在雪面。羊還活著,但已不能動彈。這些草原上最善跑的自由精靈,如今卻飢寒交迫,寸步難行,經受著死神最後的殘忍折磨。最駭人的是,雪面上還露出幾個黃羊的頭顱,羊身羊脖全已沒入雪中,可能羊腳下踩到了小山包或是摞起來的同伴屍體,才得以露頭。陳陣在望遠鏡裡似乎能看到羊在張嘴呼救,但口中卻發不出一點聲音。也許那些黃羊早已凍死或憋死,凍成了生命最後一瞬的雕塑。

雪坡和雪湖表面的雪殼泛著白冰一樣的美麗光澤,但卻陰險冷酷,這又是騰格里賜給草原狼和草原人,保衛草原的最具殺傷力的暗器和冷兵器。額侖草原冬季山地裡的雪殼,是草原白毛風和陽光的傑作。一場又一場的白毛風像揚場一樣,颳走了鬆軟的雪花,留下顆粒緊密像鐵砂一樣的雪沙。雪沙落在雪面上,就給鬆軟的雪層罩上了一層硬雪。在陽光強烈而無風的上午或中午,雪面又會微微融化,一到午後冷風一吹雪面重又凝結。幾場白毛風以後,雪面就形成了三指厚的雪殼,殼裡雪中有冰、冰中摻雪,比雪更硬、比冰略脆,平整光滑、厚薄不一。最厚硬的地方可以承受一個人的重量,但大部分地方卻經不住黃羊尖蹄的踏踩。

眼前近處的場景更讓人心驚膽寒:所有能被狼夠得著的黃羊,都已被狼群從雪坑裡刨出來,拽出來。深雪邊緣有一道道縱向的雪壕,這都是狼群拽拖戰俘留下的痕跡。雪壕的盡頭就是一個一個的屠宰場和野餐地。黃羊被吃得很浪費,狼只挑內臟和好肉吃,雪面一片狼藉。狼群顯然是聽到人狗的動靜,剛剛撤離,狼足帶出的雪沙還在雪面上滾動,幾攤被狼糞融化的溼雪也還沒有完全結冰。

第三章(3)

蒙古草原狼是精通雪地野戰的高手,它們懂得戰爭的深淺。更深處的黃羊,無論是露在雪面上的,還是陷進雪裡的,狼都不去碰,連試探性的足跡爪印也沒有。被狼群拽出的黃羊足夠幾個大狼群吃飽喝足的了,而那些沒被狼群挖出來的凍羊,則是狼群保鮮保膘、來年春天雪化之後的美食。這片廣闊的雪窩雪湖就是狼群冬儲食品的天然大冰箱。畢利格老人說,在額侖草原到處都有狼的冰窖雪窖,這裡只不過是最大的一個。有了這些冰窖,狼群會經常往裡面儲藏一些肉食,以備來年的春荒。這些肉足膘肥的凍羊,就是那些熬到春天的瘦狼的救命糧,可比春天的瘦活羊油水大多了。老人指著雪窩笑道:草原狼比人還會過日子呢。牧民每年冬初,趁著牛羊最肥的秋膘還沒有掉膘的時候,殺羊殺牛再凍起來,當作一冬的儲備肉食,也是跟狼學來的嘛。

巴勒和幾條大狗,一見到活黃羊,獵性大發,殺心頓起,拼命地跳爬過來,但爬到狼群止步的地方,也再不敢往前邁一步,急得伸長脖子衝黃羊狂吠猛吼。有幾隻膽小的大黃羊嚇得不顧一切地往湖裡走,可沒走幾步,雪殼塌裂,黃羊呼嚕一下掉進幹砂般松酥的雪坑裡。黃羊拼命掙扎,但一會兒就被滅了頂。雪窩還在動,像沙漏一樣往下走,越走越深,最後形成一個漏斗狀的雪洞。有一隻黃羊,在雪殼塌裂的一剎那,用兩隻前蹄板住了一塊較硬的雪殼,後半個身子已經陷進雪坑裡,倒是暫時撿了半條命。

雪道被鏟了出來,車隊下了山樑。車隊走到走不動的地方,便一字排開,就地剷雪,清出一片空地用來卸車。

男人們都向畢利格走來。老人說:你們瞅瞅,西邊那片雪凍得硬,那邊沒幾個雪坑,羊糞羊蹄印可不老少,黃羊跑了不少吶。

羊倌桑傑說:我看狼也有算不準的時候,要是頭狼派上三五條狼把住這條道,那這群羊就全都跑不掉了。

老人哼了一聲說:你要是頭狼,準得餓死。一次打光了黃羊,來年吃啥?狼可不像人這麼貪心,狼比人會算賬,會算大賬!

桑傑笑了笑說:今年黃羊太多了,再殺幾千也殺不完。我就想快弄點錢,好支個新蒙古包,娶個女人。

老人瞪他一眼說:等你們的兒子、孫子娶女人的時候,草原上沒了黃羊咋辦?你們這些年輕人,越來越像外來戶了。

老人見女人們已經卸好車,並把狼群拖拽黃羊的雪壕,清理成通向深雪的小道,便踏上一個雪堆,仰望藍天,口中唸唸有詞。陳陣猜測,老人是在請求騰格里允許人們到雪中起黃羊。老人又閉上眼睛,停了一會兒才睜開眼對大夥兒說:雪底下的凍羊有的是,別太貪心,進去以後,先把活羊統統放生,再退回來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