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的風更涼了,空氣中混合進了溼潤的霧氣,月光也被籠罩得朦朧了起來。
那些白濛濛的顏色縈繞在李遂意的頭頂上空,看來天色確實不早了。
這深夜足夠寂寥,原離喧囂的地方更是安靜得只有她自己的喘息聲。
初始只覺得膝蓋痛,還有一些些睏意直往上竄,她是個忍耐力十足的人,這些對她來說根本無足輕重。
她用指尖去摩挲著地面一塊塊不規則的鵝軟石,指尖只有細膩潤滑的觸感傳來,這種感覺要比膝蓋上受到的溫柔許多。
這一跪時間就不短,可偏偏又過得漫長,百無聊賴,沈君越跟沈沉的話難免從她的心中跳了出來,雖極力抑制,卻分毫不見效果,那些真正傷人心的話來勢洶洶,猛然冒了起來。
賤?家風不正的產物?
李遂意聽過更難聽的字眼,獨獨這兩句傷了她的心。
這兩父子還真是好本事,讓她如此這般的鐵石心腸也被戳得生疼起來。
那一字一句,就像是鏽跡斑斑的鈍刀子,一點一點,毫不客氣地刺進她的心臟裡。
她是沒尊嚴,卻並不是不怕痛。一個人外表可以偽裝成銅牆鐵壁,內裡卻怎麼都是柔軟的。
這寒風太凜,她穿的裙子太薄,這風還是刮進了她的心裡。
她忍不住低下頭將自己埋了起來,手指離開地面將心口狠狠的揪起來,其實那並沒有什麼效果,她能捕捉到的,只有細膩的衣料在手心裡變了形狀,於她那沉悶的痛意根本無濟於事,該難受的還是持續在難受著。
實在是太痛了,痛得眼睛都發了紅,血色遍佈,風再一吹,視線也徹底變得模糊,地面上光滑的鵝軟石久逢甘露,一點點地溼潤起來,她的口腔裡明明浸著鹹澀的味道,卻怎麼都只讓她覺得苦澀。
她已經很久沒有這麼激烈的難過著了。
“媽媽…”她揪著心口低聲呼著,帶出一片沙啞,話已經不成形了,只有她自己知道自己在說什麼。
這足夠婉轉呢喃的詞語讓她的情緒來得更加洶湧,她徹徹底底又變成了那個被人疼愛過肆無忌憚的孩子,只有被疼愛過的孩子,才有資格露出委屈的樣子來,否則,沒人心疼。
她今日難以獨自承受那份痛意了,所以她騙了自己,騙她自己其實是個被人捧在手心裡疼愛的人。
沈沉回到房間,怒氣衝衝地去洗了個澡,情緒終於是平靜了一些下來,這很不容易。
李遂意這女人十足的壞,總知道如何惹他生氣。
躺在床上,燈依舊沒開,幽黑的夜,這張床似乎變得格外地大。
沈沉睡覺向來很規矩,幾乎沒有什麼翻身動作,睡覺的地方其實也不過只有那一畝三分地。
原本一轉頭,就能看到床角小小一團背對著自己蜷縮在那裡睡覺的李遂意,這會兒透著月光看過去只有空蕩蕩的一片。
習慣是個可怕的東西,即便李遂意向來是寂靜無聲的,她總是儘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但一個大活人跟自己同吃住兩個月,說沒有習慣那是不可能的。
他躺在床上輾轉反側,不閉眼時是滿目的幽黑,一閉眼李遂意瘦弱的樣子卻又紛至沓來。
他簡直要被這樣不平靜的情緒給折磨瘋了,猛然從床上坐起來到衛生間洗了把臉。
冰冷的水拍到臉上似乎短暫性地給他帶來了幾分平靜,只是抬頭時看著鏡子裡那個臉上掛著水珠卻依舊不平靜的神情差點叫他認不出自己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