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潤蓮沉默了片刻，親切的表情蕩然無存。他肯定蘇穎絕不是知道內幕才這麼問的，但他不知道該如何回答。他不想騙她，也不想讓自己的形象在她面前有什麼汙點。

蘇穎的確只是好奇心起隨口一問，完全沒有想過黃潤蓮會突然無言以對。難道他還真的——？

黃潤蓮輕輕嘆了口氣，轉向燈光下的古劍，緩緩說道：“我自幼便在家父引導下學習古典文化和古物鑑定，孜孜三十年，幾近痴迷……”他深深地望著古劍上的花紋，將前額貼在了冰涼的玻璃上，“你知道嗎，這些古物都是有靈魂的，他們需要被認可，被珍藏。”

或許他說的沒錯，這些古物真的有靈魂，與他們朝夕相處了一輩子的黃潤蓮的身上彷彿也有那種深遠的氣息，尤其是當他專注的向他們傾訴的時候。

蘇穎覺得自己有些殘忍。她不是沒猜過，人在河邊走豈能不溼鞋。只是黃潤蓮給人的感覺就是不食人間煙火的君子，而且剛剛蘇穎的確是真的有點邪惡到幾近殘忍的想看他會如何回答這個難題。他會自命清高的否認，還是會自以為是的承認？結果卻是這樣一番泣血的陳白。即使像他這麼了不起的人，在現實面前也不得不低頭，何況是——

又要想起他，蘇穎簡直不能忍受自己瘋狂的聯想能力了。她用小熊輕輕蹭了蹭黃潤蓮，黃潤蓮依舊抵著高大的玻璃，伸手輕輕蹭了蹭小熊的臉，嚴肅的表情也緩和下來，甚至孩子氣的衝著小熊笑了笑。蘇穎便也衝他笑了笑，笑容未落，便被他死死的抱住了。

“就一會兒。”

蘇穎還沒來得及掙扎黃潤蓮便先知先覺的請求。蘇穎期待一個擁抱已經太久，即使這個擁抱並不是來自於她想要的那個人。她輕輕嘆了口氣，給了他五秒鐘。

“你也太冷了。”

“Sorry。”

“走，帶你看鎮館之寶去。”

“嗯。”

接下來的三個小時裡，蘇穎真的一次也沒想起尹恪誠。黃潤蓮的解說淵博而別緻，深入而淺出，他能一口氣琅琅背出幾分鐘的古籍原文，不要說這些文字蘇穎沒聽說過，就連書名都是前所未聞的；也能伏在蘇穎耳畔悄悄告訴她某個不怎麼雅觀的典故，在蘇穎咯咯的笑聲中指指點點的提醒她“不淑女哦”。

上海博物館藏號稱12萬件，就算3秒鐘看一件，不吃不喝不停不歇，也得27天半才能看完。如果再有黃潤蓮這樣每一件藏品都能給出至少五分鐘解說的專家在一旁陪同，那麼三小時只在一樓青銅器館轉了兩個展廳也就不足為奇了。

隱藏在角落裡的音箱中傳出三種語言的播報，居然就要閉館了！蘇穎忙忙的看了一眼手錶，四點四十五了。失神的瞬間，這塊橙色的運動表又提醒了她尹恪誠的存在。她輕輕搖了搖頭，抬眼看著同樣有些餘興未盡的黃潤蓮。

“還想看嗎？”

“到閉館吧。”

“如果想多看會兒，我去跟今天的值班主任商量一下。”說著便要掏手機。

黃潤蓮顯示特權的時候都還在小心翼翼的試探，蘇穎覺得自己對他的確是過於疏冷了。她笑著搖搖頭：“不用，下回吧。你不累嗎？一直站著。”

“還好。”黃潤蓮的殷勤被無情的拒絕了，訕訕的把手機放回去，“那……休息一下？到我辦公室？”

“你在這兒還有辦公室？”

黃潤蓮居然有些羞澀：“掛名顧問。”

“呃”，這一次蘇穎剋制住了好奇，儘量收斂起自己的戒心，搖了搖頭：“我覺得還是去補充點食物比較實在。”

黃潤蓮的眼中立刻閃過一絲失望，甚至還有那麼一點點的不甘，但他的笑容依然很溫暖：“想吃什麼？”

“你地頭熟。”

“有個地方做的食物非常有特色，只怕你沒有勇氣嘗試。”

蘇穎似乎猜到了他說的是哪兒，只是今天他陪著自己度過了一個原本孤寂的週末，便沒想再刻薄，抿嘴一笑，問道：“哪兒？我可不吃奇怪的東西。”

她眉眼間的婉拒已經太過明顯，黃潤蓮本來也覺得她不會同意，只是不甘心的想試探一下。既然蘇穎都這個反應了，他也徹底打消了那個念頭，笑道：“好吧，那就換個地方。呃，你去過希臘嗎？”

“中學的時候去過，都快忘記了。”

“大拇指廣場那兒開了一家希臘餐廳，有興趣嗎？”

“你去過？”

“沒有。一起探索下？”

“O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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