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道:“蒼蠅豈盯無縫之蛋,慕沙王己身不正,又何必遷怒他人?老臣正在疑惑,六年前何人如此大膽,未得兵符,竟能私調龍禁軍出征,此罪非輕,眼下既然人證俱全,慕沙王,你有何話可說?賀蘭箐,你知情不報,與之同罪,即刻革除功名,推出金殿!”一手從袖中將鎮國金鐧撤出,凌厲的眼光向四下一射,御林軍都應聲而起,甲冑林立,將金殿團團圍定。
那叫賀蘭箐的女官身如抖糠,撲通一聲,跪在階前。女帝遽然立起,慕紗王以扇支頤,輕笑道:“鐵人鳳,你等此刻,已經等了太久。今日一朝心願得償,想必心花怒放。好啊,今日正值良辰,風和日麗,母皇在地下,幸能見手足相殘。唉,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徐徐扶了柺杖站起身來,一手將頭上金冠摘落,投擲於地。
鐵人鳳冷笑道:“王法條條,豈容你混淆黑白?”將手一揮,御林軍一湧而上,將慕紗王雙手反扣。那賀蘭箐被拖了出去,口吐白沫,已昏迷不醒。
楚楚偷眼一看樓閏所在,看他目中晶瑩欲滴,分明百感交集,不覺也代他歡喜。突聽女帝厲聲道:“且住!”將金案一推,徐步走下階來,突然掀開龍袍,就欲向鐵人鳳拜去。
殿上哪料得此情,不覺譁然。鐵人鳳哪裡敢受,搶先一步,跪倒下去,托住女帝。女帝只固執地要向她施禮,淚盈於睫,一字一頓道:“鐵將軍愛國之心,朕已盡知。朕幼時頑劣,致使月貴君英年早逝,使寧兒幼失慈父,抱憾終生。今寧兒犯錯,皆朕教管不力,故她之過,便是朕之過。朕不忠不仁,有何資格,位居九五之尊?願自禁宮中,日省吾身,還望老將軍成全!”
鐵人鳳努力想將她扶起,又哪裡能夠,看她落淚,不覺自己老懷淒涼,哽噎道:“陛下何必如此?慕紗王將來必成漂沙國之患,一朝之仁,只怕後患無窮。”
女帝悽然道:“朕情願以身代之!”慕紗王在旁,驀地嗤笑一聲,冷冷道:“皇姐何必做出這般性狀,叫旁人看了,還以為你不知多心疼我呢。”
突聽一個熟悉的聲音笑道:“這話不對,依我看來,陛下根本對慕紗王毫無感情。”
眾人聞言,都是一呆。女帝見得又是楚侍君,不覺氣得渾身發顫,怒道:“你這不知天高地厚的突厥小子,信口雌黃,難道真要朕砍了你的腦袋,才能安份些?”
楚楚縮了縮頭,向鐵人鳳身後一躲,半探出頭來,笑道:“請問陛下,慕紗王既然是幼失所恃,是否由陛下撫養長大,猶如其母?”
百官皆不解其意,女帝面色柔和下去,點點頭道:“是啊,月貴君薨後,朕也痛悔不已,生了場大病。朕比寧兒長了十餘年,自此後,寧兒便是朕親手帶大,就算是餵養擦洗,都不曾假手他人。即便她犯了錯,總是少不更事。叫朕如何忍心,苛責於她?”
楚楚噗嗤一笑,道:“這就對了。豈不聞父母之愛,為之深遠。縱然是心頭肉,一旦有過,父母必定搶先責備,輕則呵斥,重則家法從事,並非不愛,只怕幼子從小是非不分,若是一再縱容,將來鑄成大錯,反倒是害了他。陛下若心愛慕紗王,自然應嚴加管教,對則嘉獎,錯則罰之,初看雖然嚴厲,卻是為了助其成材,將來能夠成為國之棟樑,於國於己,都是幸事。陛下若不愛慕紗王,倒可以隨波逐流,大可聽之任之。須知千里之堤,潰於蟻穴,小理不明,終失大節。到時候,不須陛下出手,世道輪迴,終有報應之日,天怒人怨,身敗名裂。陛下如今這般寵溺慕紗王,顛倒是非,幾近瞠目結舌,大概總是想看著她得不到好下場。”
百官目瞪口呆,鐵人鳳頻頻點頭,女帝滿面羞慚,仰天長嘆道:“朕自以為可不負母皇,誰知道目光短淺,反倒害了寧兒。來人,將慕紗王革去官職,禁足於王府中。若不能痛悔其過,終生不得出府!”
慕紗王被御林軍架出,臨走前滿面怨毒,狠狠看了楚楚一眼,卻得到後者一個微笑,尤嫌不足,指了廊下曰:“那被她所害之人,陛下又準備如何補償呢?”
女帝定定凝視著慕紗王的背影,深深嘆息一聲,淡淡道:“朕自當助烏弋國重建家園。但願能化干戈為玉帛,莫叫兩國之恨,延綿不絕,禍及子孫。希望這一切,還來得及。”
楚楚笑道:“陛下英明睿智,當機立斷,力挽狂瀾,哪裡會遲?對了陛下,那子楚的罪,是否可以一併抵消了?”
女帝回頭瞪了她一眼,笑道:“哪裡那麼容易,就算朕重授你侍君之位,小樓身體未復,你還是得幫忙去照看華貴君。嗯,最多,宮內的紅綠寶石,你自取些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