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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三呆愣了片刻,沿著花叢中細細的小徑走至寢房門前。
手抬到半空,半晌卻也沒能敲下去,等了一會兒,十三終於下定決心要敲門時,門卻忽然開啟了,門內一張清秀的臉上微微錯愕,旋即反應過來,連忙朝十三躬身道,“主事。”
“嗯,管事如何?”十三放下手,語氣平淡的問道。
“剛剛吃了藥,精神尚好。”侍婢輕聲道。
十三揮手令她下去,抬步進了屋內。
屋裡面倒是很符合婆七的性子,一幾一榻,旁的什麼也沒有。婆七比以往更消瘦了許多,也老了很多,一向如鐵塔般的大個子,眼下與普通人無異。
婆七健壯時如熊,消瘦時,卻也玉樹臨風,可現在躺在榻上的人,除了滄桑,便只有虛弱。
“是你?”婆七看見十三時微有詫異,不過想到十三是白蘇的心腹,也就瞭然,一如往常的道,“請坐。”
十三喉頭微微發澀,她日夜兼程的趕過來,反反覆覆在心裡打好的腹稿,在見到人時一切卻又都回到了原點,無論如何都說不出口。
相對無言,靜靜坐了半晌,十三才打破沉默,“身子如何?”
“尚好。”婆七道。
然後,屋內又陷入了靜默。十三本就是不善言辭之人,又向來拘束自己的行為和感情,此時此刻,此情此情,讓她動情的表白,無論如何也是做不到。
“想出去走走嗎?”十三終於鼓起勇氣邁出艱難的一小步,她垂著眼簾,緩緩道,“方才路過梅林時,瞧見有些梅花開了。”
話說出口,十三發現,其實除了表白,說些別的事情也可以,並非想象中那樣困難。
婆七咳了兩聲,目光越過十三,看向院子裡的一片六月雪,“好。”
十三起身,上前扶著他起榻。
婆七個頭高大,即便受到現在這樣也很重,他一半力道壓在十三身上,讓連續半個月都不曾好好休息的十三感覺十分吃力。只是,這可能是此生最貼近的一次,十三緊緊抿著唇,扶著他緩緩往白夜樓下的梅林去。
用媯芷來誘惑婆七,十三不覺得羞恥,也不覺得悲哀,她只是想靠近他一回,哪怕是代替媯芷在他身邊,也心甘情願。
從舉善堂到梅林的這一段路,說長不長,說短不短,婆七是個劍客,意志力比常人超出幾十倍甚至百倍,他適應了一下,便靠著自己行走,不再將中心都依靠在十三身上,但即便是如此,到達梅林之時,十三鬢髮也已經溼透了。
十三將婆七靠在一棵粗梅樹邊上,這裡恰是從前婆七日日守著媯芷的地方。樹上打了許多花苞,有些綻開了一半,有冷香幽幽。而上天卻只容他在這裡守了不到一個冬天。
“梅花開的甚好。”婆七目光掠過白夜樓,心頭一陣悶痛。他與媯芷,終究還是隻有那一夜的露水姻緣。
十三微微笑道,“是啊,比往年開的都好。”
十三的笑很平和,平凡無奇,卻令人覺得舒心,這讓婆七第一次看清十三的長相。
從前見面時,她總是微微垂著頭,即便抬眼,也只是迅速的一瞬,然後衝他頷首,讓至道旁。婆七向來只憑著感覺辨認白蘇身邊的侍婢,十三恭謹,十二活潑,小七溫和,二丫羞怯……
後續之春風渡(2)
再然後,便又是相對無話。
靜靜的站了許久,隨著夜幕降臨,撥出的氣體變成的了霧花,在面前捲曲蜿蜒,然後淡淡散開來。院子裡點上了燈籠。
夜幕低垂,能看出烏雲壓的極低,彷彿要下雨的樣子。
“我們回吧?”十三知道,如果她不說,婆七即便在這裡站上幾天幾夜也不會覺得厭煩。
婆七戀戀不捨的看了崖上的白夜樓一眼,應了一聲,“走吧。”
這一刻,十三忽然覺得自己很愚蠢,明知道婆七會留戀,會回憶,而他回憶時的神色,正是如一把刀子,狠狠的凌遲她的心。可是她又覺得幸福,他能帶給她的某些東西,哪怕是心傷,而不是像陌生人那樣的打個招呼,匆匆別過。
十三扶著婆七走出不遠,天空中忽然落下了一絲涼涼的東西,這些東西越來越多。
婆七頓住腳步,蒼白的面上忽然綻開一抹溫和的笑意,“下雪了。”
媯芷便是在一個雪天湮滅,十三騰出一隻手來揉揉落在發上的冰晶,固執的道,“是鹽粒子。”
北方,習慣把細碎的冰,叫做鹽粒子,它不似雪那般飄渺,落在地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