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哥卻刷得一合紙扇,突然道:“錯!有昌王才有秦相。”
錦衣書生略一沉吟,朗聲笑道:“呵呵,曹兄所言極是!昌王是秦默命中之劫,卻也成就了這般堅韌的秦相。”
“說完這幾位元宏朝的賢臣名相,倒讓我想起位因一念之差身敗名裂的。”
濃眉書生笑道:“思賢兄指的可是那位‘一招錯滿盤輸’的御史中丞柳昶?”
“談及此人,像他這般升遷如此之快的在歷朝歷代中都不多見。二十出頭殿試榜眼,在太學教了半年書後升任御史,沒兩年又升了御史中丞,更得景嵐帝賜婚娶了梅老丞相的嫡孫女。想那梅相苦心經營數十年的人脈盡為其一朝所得,真可謂平步青雲仕途坦蕩。史書記載景嵐帝對其極其賞識,由此來看此言不虛。從正史中記載的事情來看,他才華橫溢儒雅高潔,於政務上也是忠於職守在百官中風評極佳,十足十一個賢相胚子啊!
在泰興二王奪嫡之爭中,他一直不偏不倚,只以景嵐帝馬首是瞻。若是這般明哲保身下去,一旦塵埃落定後,以他的才能威望必受新君重用,過個一二十年定是位高權重,百年後可以想見定是青史留名。作為臣子還有比這更平坦的路嗎?可這位柳大人不知怎的,在滿朝上下都忙著抵抗來犯的北肖大軍的當口突然跑來添亂,暗中扶助皓王,二人甚至鋌而走險偽造傳位詔書。皓王也就罷了,畢竟不惦記皇位的皇子實在少之又少。可是面對景嵐帝的信任重用,柳昶的所作所為只落得個‘利慾薰心,忘恩負義’。”
“名利惑人,此一力證!”
“其實若非半路殺出個了塵和尚,柳昶與皓王也就大功告成了。皓王勢力能力平平,登基後必會倚重柳昶,柳昶肯定也是看中他這一點,才想要扶助一個平庸的君主從而一展抱負。他的才能不在韓琦宋文之下,以他的本事,雖然沒了‘元文盛世’說不定也能鼓搗出個‘皓昶之治’。可惜啊可惜啊,成王敗寇,‘一招錯滿盤輸。’”
就著香茗細點,七人笑談百年前帝王將相功過是非,感懷那段血雨腥風金戈鐵馬,不知不覺間已是金烏西沉。
幾人談興正濃,濃眉書生嫌飲茶溫吞配不起古人那番壯懷激烈與此刻自家的萬丈豪情,餘下幾人立刻隨聲附和。七人當下棄了茶樓另尋一家酒樓坐下,剛坐定那濃眉書生便高聲催促小二兒速速上兩壇三十年陳竹葉青,酒剛送到他一馬當先拍開封泥,連飲兩杯,才笑著大呼痛快。其他幾人俱被他這番豪邁舉動感染,紛紛拋下矜持,自斟自飲嬉笑怒罵全然無視旁人側目。幾人接下來又興致勃勃談起了元宏朝幾位名將,忠義果敢的聞嘯、沉穩痴心的杜翼、驍勇短視的夏微、狠厲貪婪的王盛……
那哥哥不喜人前多言,從麵館到茶樓說出的話屈指可數,此時被這氣氛激得興起,幾杯佳釀下肚後更拋了矜持,捏了酒杯笑嘻嘻地環顧眾人。
“諸公從景嵐朝說到元宏朝,又從元宏朝講到文孝朝,細細評過的人物能有十數位,提到的人物更有數十位,怎的偏偏漏了一個?”
濃眉書生已經紅了臉,聞言笑道:“行之你說,我們漏了哪個?”
“元宏帝親封的逸亭侯——韓珍韓逸之。”
黑瘦書生愣了一愣,“哦,他啊。”
清秀少年大著舌頭笑道:“嘿,持珠而誕、五歲自救、八歲賜婚、十二殺虎、十六守清陽、十七力薦修水利、十九助泰王守延京、廿六辭官雲遊、四十封侯……讀著跟傳奇似的!”打了一個酒嗝,抬手又給自個兒灌下半杯“對了,明兒我要去看那會兒的城牆城樓,你們去是不去?”
藍衣書生應道:“去去,當然要去!”隨即附耳道,“你少喝些吧。”
少年書生推開他,“我沒事兒。”
“一說到清陽,就想起那個傾酒制筏的典來。現下我們雖然不是在酒江(清江別稱)邊上,但是……”濃眉書生說到一半突然扭頭大喊,“小二,小二!”
弟弟伸手摸向酒罈,卻被從旁伸出的一柄摺扇敲了一記,抬頭一看又是他哥,只得撅著嘴縮手作罷。
那小二哥聽喊,一溜兒小跑著過來,笑問:“這位爺,您有啥吩咐?”
“我問你,”濃眉書生打了個嗝,“你們店裡有沒有清陰酒莊的玉清酒?”
小二聞言,遲疑道:“有是有,但是……”
錦衣書生從袖袋裡摸出一錠銀子,隔桌擲了過去,“哪兒那麼多廢話,只管取來就是!”
小二抬手接了,定睛一看是隻五兩的銀錠,陪笑道:“一壺玉清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