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一堆碎屑仰天送入口中——我當然不會說他是“月落烏啼霜滿天”,不過,有一種蘇式的鮮肉月餅,竟是熱騰騰的,肉感的,秦淮河上的槳聲燈影也就若隱若現了。
堅硬是京式月餅的通行證也是墓誌銘,有那個流傳甚廣的“掉在地上砸了個坑”的老笑話為證。其實,就算是從天上掉下來的不是月餅而是燕趙的秋月,也會是哐噹一聲,連帶砸碎了一大片琉璃瓦。雖然還不至於蒼涼到有“秦時明月”的感覺,不過中秋夜的背景確實已很涼了,參閱郁達夫《故都的秋》:“北國的秋,卻特別地來得清,來得靜,來得悲涼。江南,秋當然也是有的;但草木雕得慢,空氣來得潤,天的顏色顯得淡,並且又時常多雨而少風”——正是兩種月餅的寫照。
全球氣候趨暖的同時,節令的市場化也正在統一著人們對於月亮的印象。
近十多年來,廣式的雙黃蓮蓉月餅一直是消費者的首選,因此各路月餅都在向廣式靠攏,就連北京“硬派老生”的代表作“自來紅”(京韻做“滋了紅”),現在也軟玉溫香了起來。
千里共嬋娟,月餅作為媒體只要能成功傳達或者撩撥起這種感受,就已不辱使命,好不好吃、要不要吃還在其次,否則,市場上就會年終無休地“月戰”不止,就像上海的年糕。
無論如何,熱衷於把餅做大及培育“慣性收視”的食品商,是不會產生“明月幾時有”這種浪漫主義的疑問的。相比之下,瓊瑤近期代表作《還珠格格》裡的爾泰口占有兩行歪詩,倒是很能體現月餅的無厘頭現狀,詩云:“一個月餅圓又圓,中間一切少半邊,惹得老鼠亂糟糟,花貓一叫靜悄悄!”
儘管是一年一度,但是月餅作為中秋節的傳統飲食題材,市場早已經被做爛,那麼月餅還存不存在著搞搞新意思的空間呢?我認為,與月亮有關的神話資源依然有待開發。比方說,何以沒有聰明人去打打兔子的主意呢?成都的滷水兔頭不僅很好吃,尤其是它在大排檔裡的那種整整齊齊的陳列方式——用形容李逵的話來說,簡直就可以稱之為“一斧一個,排頭兒砍將去”之製造方式下的出品。論個頭,與月餅也相差無幾,把這些兔頭用精美的鐵盒子裝了,不是創意無限的新一代月餅嗎?
二零零一年六月底在成都舉行的中國首次“精品菜譜拍賣會”上,一道“麻辣怪味兔頭”的食譜以人民幣五十萬元起拍,雖然最後還是流了標,但是“麻辣怪味兔頭”的原創人還是堅信他值二百萬元。因此,在這個基礎之上,對於“兔頭月餅”的售價和利潤,餅商們可完全不必擔憂。
皮殼
或厚或薄,或軟或堅,被我們納入日常食譜的大部分食物,皆有外殼一層,堅者為殼,軟者則稱皮,即使像麥面和稻米這等最基本的食物亦不例外。
相對於以“肉”、“核”為攝取目標的進食行為而言,皮、殼的存在具有邏輯上的抵抗型:脾、殼原是造物賦予動、植物的一種生存或自我保護工具。站在人類角度,皮、殼既是進食的障礙,也是食物的一部分,很顯然,這種雙重性取決於火的發明以及烹飪的進步。人類以外的大部分捕食者,除了個別的靈長類哺|乳動物以及善食果仁的鳥類,皆不具備取出食物皮殼或將其加工成食品的技術手段。
儘管人類的剝皮和皮、殼加工技術不斷取得進步,皮、殼系列的食物亦層出不窮,但是,皮、殼在文化上的那種反文明或者“非禮”的潛意識依然揮之不去。在正式的筵席上,過多地出現連皮帶殼的食物,無疑會降低筵席的規格,由賓客自己動手去皮除殼,更是禁忌一種。關於親手揭開大閘蟹殼的那一刻的愉悅,我曾以“阿里巴巴開啟藏寶的山洞”來比擬,但是大多數的高階飯店裡,蟹殼是被殷勤備至地事先揭開的。
至於花生、核桃之類的賤物,市場上亦以去皮者為貴,花生不但要剝殼,而且還要脫了那層粉紅色的內衣。我上小學的時候,有一年每週四的下午都要到南京東路上著名的“揚州飯店”參加集體勞動,內容就是為花生米脫衣。站在一個業餘熟手技工的角度,我覺得與其說把一粒粒花生仁脫得精光是為了配合利潤以及烹飪上的需要,不如視之為文化上的洗禮連割禮。而剝皮或去殼的手段多少帶有暴力和貪婪的色彩。小地主“周扒皮”就是因以人聲模擬雞叫對法定打卡上班時間做出人為提前而得名,並且得到剝削他人剩餘價值之快感的。
比之與皮,殼不但很難煮爛,即使爛了也難以下嚥,滋味則更是無從談起。
殼雖不可食,但是在我們進食之際,他由存在變得不復存在的過程乃十分重要的一環,尤其對乾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