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願。這時,項襄和季布如何再勸阻得住?楚軍立即追殺上去。劉邦棄了元戎黃蓋,騎上快馬,一騎絕塵地朝垓下深處奔去。馬蹄踏著那片平坦的大地,猶如在敲擊著人們的腦殼。
山頭上的韓信見楚軍已進入垓下,立即下令,點烽燧。剎時一縷淒涼的烽煙滾滾地升起,數萬合圍的輕騎如離弦之箭,萬馬齊奔,直插山口,截斷了楚軍的南歸之路。佈下鹿柴、參連織女、天羅虎落,並開始挖壕塹。孔熙、陳賀在垓下東面,韓信自己居北,劉邦率諸侯軍自西擁來,並派軍支援南面守軍,遂將這進入垓下的近十萬楚軍圍困在這方園幾十裡的地方。
直到這時,項羽才發覺,自己的軍隊陷入了重圍。但他仍有十萬軍隊(其實不足八萬),以他多年的征戰經驗,認為仍可以一戰。戰場上的交量,不在於數量,而在於鬥志。只是他沒想到,當年他的軍隊是一支什麼樣的軍隊?現在的軍隊又是一支什麼樣的軍隊?也沒有考慮支撐士卒鬥志的諸多因素如今已不復存在。戰場上的態勢不同了,驚懼、恐慌早已象瘟疫一樣,在軍中漫延。他的近二十萬軍隊,在這一兩個月中,損失過半。失敗如果沒有精神和希望來支撐,就是真正的失敗。真正的失敗,從來就不可能召喚起昂揚的鬥志。無邊的重雲從天邊垂下來,翻滾著。項伯、項襄、季布望著這陰沉欲雪的天空,他們的顏面比這天空更陰沉,他們的心比這嚴冬更寒冷。
不再是當年了,當年在戰爭空隙,軍中雖緊張,卻充滿了信心和歡樂。有些軍卒在哼著家鄉的小調;有的躺在草茵上,思念自己家鄉的婆娘;但更多的是在磨刀劍,軍卒們坐在長板凳上,用滴著泥水的手批著刀鋒,瞄著眼睛,看那一道青鋒,怎樣被磨成幾近於無的鋒芒;有的在修理損毀的戰車,車輪、車轂、飛鈴、伏兔拆卸下來,攤得一地都是;有人在刷馬,遛馬;軍械庫邊,熊熊的鍛冶之火在燃燒,腰鼓狀的鼓風皮橐在吊杆的推動下鼓動著空氣;也有用木板抬來的傷員,在醫工的斧鋸下,活活的被截肢,那慘叫聲是最可怖的。但那時候,軍卒們對此視而不見,也並不放在心上。他們依然開心地逗笑著,說些諧謔調皮的話。
都沒有了,有的只是沉重的頹喪,只有軍卒們東倒西歪的撲倒在營帳中的疲憊。現在軍中更加突出了紀律的嚴肅,少了勝利時的寬容。即使這樣,也不能扼制住人們對即將到來的命運的擔憂,各種各樣的失敗情緒和謠言在漫延四起,不象在戰事順利時和士氣高漲時那樣,可以不加節制的隨便說。這現象自然更可怕,也更加重了人們對戰事前途的猜測,感到了這對心理的壓迫。
“處境不妙,我們被包圍了!”
“我聽軍候講,淮南兵正在鍾離,截斷了我們的退路。——什麼,不信?你們這幾天,看到過那大王帳中的女俠嗎?連她都派上去了,到鍾離去了。”
“小聲點,不要命呀!”
“遲早的事,這一次,百十來斤算是玩完了,——唉,可憐我那老母親啊!”
“我們可要團聚緊點,到時不要散了,弟兄們哪,弟兄們,到時互相幫一把,你們說是不是?”
“對,有福同享,有難同當,到時,可別只顧了自己……”
話是這樣說,但在各自的心裡,又在算盤:怎樣才能保全自己。
季布和凌讎帶著監軍在約束軍隊。
“一步不慎,終陷重圍。”季布長嘆一聲。
“軍心已動,”凌讎則更加憂慮,你看,他對季布說,“什麼時候這樣混亂過?本來我想懲治一兩個,但在這樣的時候,唉!”他作了一個無能為力的橫掃過去的動作。
“千萬別胡來,激起兵變,就糟了。”
“正是這樣考慮,才沒做。他媽的,敗軍就象野獸,誰他媽的敢去惹它?”
他們巡視著一個個營帳。
天色已晚,四周的山頭,黑漆漆的,在明亮的天幕下,逼人心魄。一點一點的燭火被點亮,漸至連成一片。只見遠遠近近的村落、山崗、平疇,彷彿都有無數窺視的狼眼,閃爍著,拖著長長的舌頭,喘著沉重的呼吸。可以看見漢軍在構築工事,挖壕塹,他們依然在頻繁地調動。常有騎卒往來鶩馳,他們的吆喝聲,都能清晰的聽見。一堆堆篝火在燃燒,所有的聲音都成了寂滅。天幕在無言中壓下來,一顆星也看不見,連狗的吠聲也沒有。
季布和凌讎在指揮軍卒加固鹿柴、撒上鐵蒺藜、置弓弩、派出遊動哨。在認為萬無一失之後,他們才回到了項王營帳。營帳燃著炭火,從來不到中軍帳的虞姬,此刻也來到中軍帳。她著一身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