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趙王獻璧,便是秦趙親善也。”秦昭王哈哈大笑著,將國書隨意地往旁邊一撂,“來!本王先看看這名動天下的和氏璧了。”
見秦王如此輕慢,藺相如心中便是一沉,但還是鎮靜自若地捧著銅匣走上了王階,在王案上開啟了銅匣,捧出沉甸甸的玉璧親手交給了秦王。秦昭王捧著玉璧,但覺眼前白綠相間光彩晶瑩,手中卻是溫潤可人,當真一方舉世無匹的寶玉,便是哈哈大笑:“趙國獻得此寶,果然是天下無雙也!來,你等都開開眼界了!”便遞給身邊內侍總管交衛士侍女們傳看,渾沒將這件舉世重寶當做鄭重大事。內侍侍女們驚訝傳看熙熙攘攘,便是一片聲高呼:“我王得寶!國之祥瑞!萬歲!”秦昭王也高興得站起來與幾個老內侍指點品評,只是津津樂道地議論此寶能派何用場?
藺相如便是長長一躬:“秦王但知此寶之貴,卻不知此寶之瑕疵了。”
“如此玉璧,竟有瑕疵?”秦昭王不禁驚訝,“來!你說說看,瑕疵何在?”
藺相如接過玉璧道:“此玉之瑕,當照以青銅之光方可見得。”便抱著玉璧從容走到殿中銅柱旁,轉身看著秦昭王倏忽正色道:“秦王可知,此寶何以名為和氏璧也?”秦昭王笑道:“無非和氏雕琢,豈有他哉?”藺相如肅然道:“此寶現世,卻有一個血淚故事。秦王可曾聞之?”秦昭王搖搖頭笑了:“血淚故事?未嘗聞也,你但說來了。”藺相如便道:“五百年前,楚國玉工卞和,於荊山覓得一方合抱大石。此石生於嶙峋山腰,石下卻浸出淙淙泉水。卞和天賦慧眼,識得此方大石中藏有不世至寶,便將此寶進獻楚厲王,說此中寶玉但做王印之材,便可國運綿長。楚厲王當即傳來王室尚坊之三名玉工師評判,三玉師皆說此石粗樸無形,安得有寶,分明是此人欺世盜名。楚王大怒,立即砍掉卞和雙腳,趕出宮外。卞和出宮,便抱著大石在荊山下風餐露宿日夜哭泣,三年間便是發如霜雪形同枯蒿,舉國視為怪異不祥。後來楚文王即位,便派使者到荊山下詢問。卞和哭道,吾之悲哀不在失足,而在舉世重寶玉隱沒頑石之間也!世無慧眼,寶玉做石。分明忠貞,卻認罪人。泱泱楚國,不亦悲乎!楚文王得報,立即帶玉工前赴荊山,剖開頑石,果見光華寶玉。楚文王便下詔封卞和為陵陽侯,領地六十里。卞和卻只是長身一躬,國寶現世,和當去也。便合身滾下山崖死在了荊山南麓。楚文王心感卞和堅貞守寶,因命此寶為和氏璧。秦王以為,這不是血淚故事麼?”
“卞和蠢工也!”秦昭王竟是被這個故事吸引了,皺著眉頭便道,“何不自己剖開大石,取出玉石獻國,豈非省了斷足大災?”
“秦王原是不知做工之難也!”藺相如一聲嘆息,“剖藏玉之石,須得特鑄鑌鐵刀具與北海細沙,此兩物非楚國所產,郢都尚坊尚須從他國買得,一個玉工卻如何剖石切玉也?”
“原來如此,特使卻是博聞了。”秦昭王笑道,“說說,和氏璧瑕疵何在?” “此璧之瑕疵,即此璧之神異也。”藺相如將和氏璧托起對著陽光,便見一縷紅光驟然一閃,“秦王須知,當初卞和一縷鮮血濺入玉身,便使此璧於白綠亮色之中有了一縷炎炎紅光。楚人說,此為血光,亦是卞和靈魂歸附之所也!”
“血光何算瑕疵?有此血光,正合戰國大爭之道,真我大秦國寶也!”秦昭王一伸手,“來,本王再看看了。”
藺相如猛然靠近銅柱,將玉璧高高舉起,怒火上衝道:“秦王若再近前一步,藺相如便與玉璧一起毀於銅柱之下!”
“好個藺相如,突兀變臉,卻是為何?”秦昭王大為驚訝。
“秦王何明知故問也!”藺相如怒髮衝冠憤然高聲,“和氏璧天下重寶,趙王奉若神器,齋戒五日,方才鄭重送來咸陽。秦王得寶,卻傳之內侍侍女,輕慢辱弄天下名器,卻隻字不提割城交換之事,分明便是蔑視趙國!身為特使,藺相如何能忍之?”
秦昭王愣怔片刻,便是一陣哈哈大笑:“好好好,來人,拿兆域圖來。”便有書吏匆匆拿來一卷羊皮大圖展開,秦昭王便指點著地圖,“特使看好了,這河內十五城與趙國接壤,便割給趙國如何?”藺相如冷笑道:“和氏璧價值連城,豈可一語了事?秦王當仿效趙王齋戒五日,舉行隆重朝會,交換割城國書,藺相如自當奉上和氏璧。”秦昭王思忖片刻笑道:“好,便依你了,本王齋戒五日,你再獻寶。來人,將趙國特使安置廣成傳舍住下,五日後朝會。”說罷便拂袖去了。
傳舍,便是客棧了。廣成傳舍,卻是章臺外一座最有名的客棧兼酒肆,寬敞整潔,偶爾也兼做國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