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鴻臚文者,亦頗有惑焉,謝客吐言天拔,出於自然;時有不拘,是其糠粕;裴氏乃良史之才,了無篇什之美。謝故巧不可階,裴亦質不宜慕。”一代帝王,持論如是,宜其風靡波盪,文體日趨華縟也。然古文至梁而絕,駢體乃以梁為極盛。殘膏賸馥,沾溉無窮,唐代沿流,取材不盡,譬之晚唐五代,其詩無非側調,而其詞乃為正聲。寸有所長,四六既不能廢,則梁代諸家,亦未可屏斥矣。
△《陳文紀》·八卷(浙江巡撫採進本)
明梅鼎祚編。南朝六代,至陳而終,文章亦至陳而極敝。其時能自成家者,詩惟陰鏗、張正見;文則徐陵、沈炯以外,惟江總所傳稍多。而或久仕梁朝,上承異代;或晚歸隋主,尚署前銜,鼎祚兼其前後諸作,割並於陳,以足卷帙,未免朝代混淆。然鼎祚既取《南北朝文通》,為編次,苟闕其一代,則源流始末,有所未詳,斯亦不得已之變例也。況永明、天監,相去未遙,江左餘風,往往而在韓、柳未出以前,王、楊之麗制,燕、許之鴻篇,多有取材於是者,亦不能以其少而廢之矣。
△《北齊文紀》·三卷(浙江巡撫採進本)
明梅鼎祚編。北齊著作,邢、魏居首,其餘零篇短札,取備卷帙而已。所採自正史以來,不過《文苑英華》、《藝文類聚》、《通鑑》諸書,蓋流傳本少,蒐輯為難,非其網羅之未備也。其首列高歡、高澄,亦同西晉之編,濫登三祖;他如《侯景報高澄書》,史明言王偉;《文宣即位告天文》,史明言魏收,《天保元年大赦詔》,《藝文類聚》明言邢邵,而不歸操筆之人。竟冒署其所代,核以事實,亦未睹其安。又《顏氏家訓》,各自為書,史志相沿著錄,設使全文載入,已於體例有乖,乃僅錄其《敘致》一篇,而一篇之中,又僅錄其首四五行,豈非以篇頁無多,忽而不檢,致是疏漏歟?考崇禎戊寅周鑣《序》鼎祚所輯文紀,自東晉以下,皆鼎祚沒後所刻,蓋中多草創之稿,其後人未盡是正,因而刊之,亦非盡鼎祚之失也。
△《後周文紀》·八卷(浙江巡撫採進本)
明梅鼎祚編。按“東漢”、“東晉”之名,所以別於“西”;“南齊”之名,所以別於“北”。若周則豐鎬舊京,年祀綿遠,中原江左,別無國號相同。盧思道作《興亡論》,題曰“後周”,殊為無義,故令狐德棻所撰《國史》,但曰《周書》。鼎祚仍以後題,未免失於刊正。所錄宇文氏一代之文,不過八卷,而庾信一人乃居五卷。次則王褒撰著尚十八篇,使非借材異國,其寂寥更甚於高齊。
然宇文泰為丞相時,干戈擾攘之中,實獨能尊崇儒術,釐正文體。大統五年正月置行臺學,十一月命周惠達、唐瑾制禮樂,大統十一年六月患晉氏以來文章浮華,命蘇綽作《大誥》宣示群臣,仍命自今文章,鹹依此體。今觀其一代詔敕,大抵溫醇雅令,有漢、魏之遺風,即間有稍雜俳偶者,亦摛詞典重,無齊、梁綺豔之習。他如《庾信集》,中《春賦》、《鐙賦》之類,大抵在梁舊作,其入北以後諸篇,亦皆華實相扶,風骨不乏,故杜甫有“庾信文章老更成,凌雲健筆意縱橫”
語。豈非黜雕尚樸,導之者有漸歟?無平不陂,無往不復,六朝靡麗之風,極而將返,實至周而一小振。未可以流傳之寡,而忽之也。
△《隋文紀》·八卷(浙江巡撫採進本)
明梅鼎祚編。隋氏混一南北,凡齊、周之故老,梁、陳之舊臣,鹹薈稡一朝,成文章之總彙。而人沿舊習,風尚各殊,故著作之林,不名一格。四十餘載,竟不能自為體裁。又世傳小說,唐代為多。而仁壽、大業,去唐最近,遺篇瑣語,真贗相參,不能無所附會。故鼎祚所錄,此集又最糅雜。其中如《隋遺錄》、《開河記》、《迷樓記》、《海山記》、《大業拾遺記》,皆出依託。而王度《古鏡記》尤為迂怪不經,《搜神》、《異苑》之末流,《暌車》、《夷堅》之先路,豈可登之總集,自穢其書?又如《甲秀堂帖》載煬帝《跋曹子建墨跡》,唐以來收藏賞鑑,皆所未聞;詞旨凡庸,顯出近代,而一概闌入,未免失於鑑裁。
至於唐高祖、太宗、褚亮、李靖、陳叔達、溫大雅、魏徵諸人,不繫於隋,無煩擬議,乃以其文作於隋末,遂爾兼收,而李德林《代靜帝之詔》作於周時,顏之推《請考樂》之奏上於梁代,前則文隨人編,後則人隨文列。揆以斷限,厥例安居?若文帝《複姓令》之誤採史文,李德林之《修定五禮詔》,題為文帝,祖君彥之《移郡縣書》、《與袁子幹書》、魏徵《與郇王慶書》,皆題為李密;孔德紹《遺秦王書》,題為竇建德,以及《罪蜀王秀文》已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