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參謀餘興未盡地說:這兒的地形太複雜,是狼群打游擊的好地方。怪不得這兒的狼害除不掉呢。
吉普車向死狼慢慢開過去。第二條狼被擊中側胸,狼血噴倒了一片秋草。包順貴和老劉將沉重的狼屍抬到車後面的地上,老劉踢了踢狼說:嘿,死沉死沉的,夠十個人吃一頓的了。然後開啟窄小的後備箱,從裡面掏出帆布包,放到後座上。又掏出兩條大麻袋,將死狼裝進一個麻袋,再塞進後備箱裡。箱蓋合不上,變成了敞開弔鏈平臺,老劉顯然想用後箱蓋來託載另外兩條死狼。
陳陣很想剖開一條狼肚給幾位軍人看看,但是他看軍人們沒有就地剝狼皮筒子的意思,就問;你們還敢吃狼肉?狼肉是酸的,牧民從來不吃狼肉。
老劉說:盡胡說,狼肉一點也不酸,跟狗肉差不離,我在老家吃過好幾回了,狼肉做好了比狗肉還好吃,你瞧這條狼多肥啊。做狼肉跟做狗肉一樣,先得用涼水拔一天,拔出腥味,然後多用大蒜和辣椒,可勁燉,那叫香。在我老家,誰家燉一鍋狼肉,全村子的人都會跑來要肉吃,說是吃狼肉壯膽解氣吶。
陳陣懷著惡意緊緊逼問道:這兒牧民有一個風俗習慣就是天葬,人死了就被家屬用車拉到天葬場喂狼,吃過死人的狼你們也敢吃?
老劉卻滿不在乎地說:這事兒我知道,只要不吃狼胃和狼下水就行了。狗吃人屎,誰嫌狗肉髒了?大糞澆菜,你嫌菜髒了嗎?咱們漢人不是都喜歡吃狗肉吃蔬菜嗎?兵團一下子來了這麼多人,吃羊肉限定量,到了草原吃不上肉,大夥兒饞肉都饞瘋了,這幾條狼拉到團部,哪夠分的?真是羊多狼少啊。老劉大笑。
徐參謀也笑得很開心:我下來的時候,師部就跟我定下狼肉了,今天晚上就得給他們送過去。有人說狼肉能治氣管炎,好幾個老病號早就跟我掛上了號,我都快成門診大夫了。打狼真是件美差,一能為民除害,二能自個兒得皮子,第三還真能治病救人,第四還能治治一大幫饞蟲,你看,一舉四得嘛,一舉四得啊。
陳陣想,他就是解剖出一肚子的老鼠來,也絲毫掃不了他們打狼的興頭。
老劉把車開回到打死第一條死狼的地方。大狼的腦袋已被打碎,子彈從狼頭後側打進,前半個臉已經炸沒了,腦漿和著血流了一地。陳陣急急地掃了幾眼,還好沒有在狼脖狼胸上看到白毛,這不是白狼王,他鬆了一口氣。但肯定這是一條頭狼,它顯然是為了保護整個家族的安全,帶著幾條快狼來引誘追敵的。可惜,它對於吉普車和特等射手這種草原滅狼的新車新人新武器,還完全缺乏經驗和準備。
老劉和包順貴揪了一把草,擦了擦狼血和腦漿,高高興興把狼裝袋,再抬到鐵鏈吊掛的後備箱蓋上,綁牢拴緊。老劉嘖嘖稱道:這條狼的個頭快頂上一頭二歲的小牛了。兩人用草擦淨手,然後上車向巴參謀的那輛車開去。
兩車相遇停了下來,巴參謀那輛吉普車的後座下放著一條鼓鼓的麻袋。巴參謀大聲說:這邊盡是柳條棵子,車根本沒法開。開了三槍才撂倒一條小狼。這一群狼全是母狼和小狼,像是一家子。
徐參謀嘆道:這兒的狼就是鬼,那幾條公狼把最好的退路全讓給母狼和小狼了。
包順貴高叫:又打了一條!大勝仗,大勝仗啊!今天是我來牧場一年多最高興的一天,總算出了一口惡氣。走,上那兩條死狼那兒去,我帶著好酒好菜呢,咱們先喝個痛快。
陳陣急忙跳下車,去看那條小狼。他走到車前,解開麻袋,見那條被打死的小狼,長得跟自己的小狼很相像,可是竟比自己養的小狼個頭還大些。他沒想到,自己這麼好吃好喝供養的小狼,在個頭上還是沒有追上野小狼,野小狼不到一年就成材了,已經能靠打獵把自己喂得飽飽的了……可是,它的生活才剛剛開始就死在人的槍口下。陳陣心疼地輕輕撫摸了幾下狼頭,就像摸自家小狼的頭一樣。為了保住自己的小狼,卻讓這條自由的小狼喪了命……
兩輛吉普向南邊開去。陳陣滿眼淒涼,回望邊境草場:這群狼的頭狼和主力,竟然在不到一個小時就被幹掉了,它們可能從來沒有遭到過如此快速致命的打擊。剩餘的狼逃出邊境一定不會再回來了。但是失掉兇悍首領和戰鬥主力的狼群,到了那邊怎麼生存?畢利格老人曾說過,失掉地盤的狼群,比喪家犬還要慘。
吉普車開到第一處開槍的地方,兩條健壯的成年大狼倒在血泊裡,兩小群大蒼蠅正在叮血。陳陣不忍再看,獨自一人走開去,又坐在草地上呆呆地遠望邊境那邊的天空。如果阿爸知道是他帶著兩輛吉普抄了狼群,老人會怎麼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