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在歐陽一虹辭職的第二天上午遇到她的。我們相會在菜場。我們不住一個小區,但是在同一個菜場買菜。她穿著一身休閒裝,家庭婦女的打扮。樸素而不失美麗,象一篇精緻的小女人散文。我每天要到菜場去一回,從來沒遇到過她。她是上班族,上午是上班時間,不可能去買菜的。這天一見到我,她就笑了,說:“從今天起,我們去買菜就可以結伴而行了。”我說:“你怎麼不上班啊?”她說:“趙德發沒跟你講?我辭職了!”
我說:“好。新聞界少了一個記者,社會上多了一個閒人。我也多了一個同伴。”
我真的是很高興多了一個同伴。我每天只用兩個小時處理公司的事務,其餘時間都在家裡寫作和認字。再就是做飯。我把做飯當作休息的一種方式。中午那頓飯,我一般都是湊合,隨便將就一下就行了。晚飯則是要精心炮製,每道菜都當成工藝品去做,很大程度上是根據劉真的口味去燒的。她常常在上班前給我講清菜譜,晚飯吃什麼。這個可愛的東北女強人非常守時,有事耽誤了就給我打個電話讓我先吃,一般都是準時回家。我也就準時把菜燒好,擺在桌上。到了六點鐘,我就開啟窗戶,伸出腦袋向下俯瞰,等候她那輛紅色帕薩特的出現。看著她走出車子,關上車門,鑽進樓裡。然後我就縮回腦袋了。再然後我就把門開啟,免得她再掏鑰匙。劉真每天一進門,就一聲叫喊:“小男人哎,飯做好了沒?”這一聲叫喊讓我心曠神怡,全身都酥了。我們就例行地在門口抱一抱,她洗了手,我們就吃飯了。每回我都能得到不同程度的誇獎,說我的菜燒得越來越出色了,連公司職員都說她愈來愈年輕了。她說:“吃著小男人做的飯,哪有不年輕的?”不管是真話假話,我都十分得意。它鼓勵我再接再厲,不斷前進。
而歐陽一虹正好跟我相反,每天中午做飯是她的工作重點。質量要高一些,品種要多一點,因為趙德發要來吃。他是老闆,獨往獨來,別人管不著他。公司有事他便遙控指揮。午餐過後,趙德發就往床上一躺,說要休息一會兒。他一直有午睡的習慣。說是休息,其實是勞動,兩人倒在床上就要親熱,把一箇中午搞得翻江倒海。胃飽了,身體也飽了,然後就是純睡覺,一起來就精神倍增地往公司去。趙德發中午來過,晚上就不來了。晚餐,趙德發就回家吃飯。他不能總是讓老婆覺得他晚上不回家,當然老婆已經用不著把話挑明說了,他自己得稍稍自覺一點。歐陽一虹全心全意地侍候趙德發,力求在飲食上精益求精,樣樣俱佳。做飯不是她的長項,可能不如我,經常向我請教一些菜的做法。我在做晚飯時,她就跑來了,一邊給我打下手,一邊取經學藝。我儼然一個老師的樣子,不斷地為她傳道授業解惑,誨人不倦。我們兩個是文化人,都是學中文的,愛上的都是生意人,又都呆在家裡,我們的話題就有很多共同的地方。所不同的是,我的愛是一人獨享,歐陽一虹愛上的是有婦之夫。她跟周雪冰共享一個男人。周雪冰從名義上享有,是殼資源;歐陽一虹從實質上享有,是實資源。兩個女人從內到外地把趙德發瓜分了。
趙德發跟歐陽一虹同居的事情,小胖子一清二楚,但我們都沒有告訴周雪梅。周雪梅也不問。即使她知道,她也裝作不知道。中午,員工們都是吃盒飯,只有趙德發開車出去吃飯,誰都不知道他去了什麼地方。周雪梅懷疑他去了歐陽一虹那裡,因為她接到過幾次歐陽一虹打來的找趙德發的電話。周雪梅不能過問。她有她的難處。周雪冰是她的親姐姐,她知道他們的夫妻感情已日暮途窮,要挽救是沒希望了,誰也無力迴天。趙德發另有所愛,而且愛的是上檔次的記者,她也是能夠理解的。她並不認為這樣傷害了周雪冰,只是把他們關係扯平了。姐姐周雪冰給她透露過自己在外面有男人,好多年了,只是趙德發一直矇在鼓裡。她不想弄清歐陽一虹與趙德發的關係到底如何,是為了擺脫自身的干係,以免往後姐姐追究她的責任。還是不知道為好。不知者不為過。她曉得周雪冰的脾氣,喜歡反咬一口,自己外面有人,卻反過來尋搜趙德發的不是。所以,周雪梅是個特殊的中間角色,她必須保守兩個人的秘密。不能讓秘密穿幫,隱私串味。
我也堅守著趙德發的一塊秘密。這就是他的保險櫃。天下只有我一人知道。趙德發很少開過它。自從他買了保險櫃,只開啟過一次,他來取錢,順便放了燕燕那隻耳環進去。看來他放了不少現金在保險櫃裡。本來,看見他來取錢,我把鑰匙交給他我就出去了,不想知道他裡面放著什麼。趙德發見我要回避,說:“你他媽怎麼跟上海人似的。看見又有什麼,不就是一個點錢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