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秋收季節,四春已經五個多月了,再大的布衫子也掩蓋不住了。
俗話說,三春沒有一秋忙,秋收的時候,吳家僱的短工相對多些,幾十個。
有很多春種的時候來過,見過四春。
四春的這個樣子,容易招人議論,張嫂想了想,把四春的大辮子盤成了旮瘩揪,這媳婦要是懷了孩子,可就天經地義了。
果然,一群男人當著四春的面不好說啥,背地裡議論上了。
“春天還梳著大辮子呢,種完地就成親,也不能有這麼大肚子吧?”
“看樣子得有五六個月了!”
“老張,這閨女的婆家是哪旮瘩的呀?這麼大肚子還在這幫工啊!”
老張直起腰,走到地頭,一屁股坐在地上,從兜裡掏出一塊磨石,就著溝邊的水。吃啦吃啦的磨起了刀。
磨了一陣 ,老張用手指肚試試刀鋒,擋手,磨快了。
老張把磨石隨手扔在地頭上,把鐮刀往胳肢窩底下一夾。叉開兩條腿往地頭一站。
衝著地裡的人大聲喊:“都快點,到地頭重新排壟,我幹多少你們幹多少。少割一刀,都別想要工錢。我讓你們一個個吃飽撐的。沒屁他媽的閒霍攏嗓子眼!”
領工打頭的,幹活都沙愣,不說一個頂兩個也差不多。
但領頭你也得會領,還得讓大夥多幹活,還得人人都能跟上。這個度得能掌握好。
打頭的要毛起來,後面的基本累個半死。
大夥誰也不傻,肯定是剛才議論的話題,讓老張不高興了。
大夥閉了嘴,誰都不敢說話了。
老張看見震懾的效果達到了,也就見好就收了。
果然,在以後的日子裡,再也沒有一個人敢議論四春了。
收尾的時候,下窪子吳家來了一輛馬車,進了院子,趕車的從車上拿下一個小板凳,放在車轅子旁邊。
一個二十多歲纖細的女人下了車。旮瘩揪用一根銀簪子挽著,斜襟的夾襖,上面盤的蝴蝶的紐袢,瘦弱的小胳膊往外扎撒著,攥著小拳頭,一步三搖的走過來。
原來是個小腳的女人。
(我小時候,特意觀察過那些小腳的女人,走路基本都是攥著拳頭,扎撒著兩隻胳膊,我估計是為了保持平衡。)
張嫂看見女人,趕緊跑出來,彎著腰,臉上堆著笑:“少奶奶,你咋來了!”
感情是小鋼炮的原配夫人。
“我咋不能來了,來看看你不行啊”聲音綿軟,人也和氣,沒有少奶奶的架子。
“哎吆,我哪敢勞您的大駕啊!”張嫂把小鋼炮的夫人吳呂氏攙進了屋,讓到炕上。
張嫂張羅著讓四春燒水。
吳呂氏擺手制止了:“她身子重,就別讓她幹那些撅腰瓦腚的活計了。”讓她來陪我說會話吧!”
張嫂忙著答應,把四春推到吳呂氏的面前:“陪少奶奶嘮會嗑,我去燒水去!”
吳呂氏看見張嫂出了門,拉起四春的手,上下打量了一陣,點點頭說:“這模樣,真是標誌。難怪我表弟對你總是心心念唸的,忘不了!”
“你表弟?”四春有點蒙圈,這個吳呂氏,她今天是頭一回見,至於她表弟,四春根本不認識。
吳呂氏笑了:“我表弟就是小鋼炮啊!我們是姑表噶親,他媽是我的親姑姑!”
哦,原來是小鋼炮,四春再一想,吳呂氏剛才說的心心念念,不禁臉皮一紅,低頭不語。
吳呂氏又笑了:“我表弟經常說你是巾幗不讓鬚眉,怎麼也和小女孩一樣嬌羞!”
“你現在是肚子大 , 身子重,要不我真想讓你給我表演一個鯉魚打挺。
這一個事他念叨了多少年。
四春變了臉色,這吳呂氏怎麼什麼都知道。
其實,小鋼炮和他表姐是從小的娃娃親。那時候近親結婚的多。大多都是姑表噶親,而且姑做婆的居多,姑做婆,賽活佛!
舅母做婆的少,骨血倒流了。
小鋼炮少年時,因為榆錢的事和四春打過一架,十分羨慕四春的鯉魚打挺。練了多少年,也沒練會。
這些天 ,吳呂氏看見小鋼炮經常魂不守舍。沒事總往地窩棚跑。
上一次,老張去下窪子,被吳呂氏叫去,一頓盤問,才知道四春暫住在地窩棚裡。
吳呂氏找機會,問了小鋼炮。小鋼炮也沒隱瞞,把四春的遭遇一五一十的和表姐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