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白苧村葬母處,指松楸而告之曰:“此六娘子之所植也。”指塋壠而之告曰:“此六娘子之所經理也。”趙子大傷感,隨往銀杏樹下,發視之,貌如生焉。趙子撫屍大慟。乃沐以香湯,披以華服,買棺附葬於母塋之側。哭之曰:“娘子平日聰明才慧,流輩莫及。今雖死,豈可混同凡人,便絕音響。九泉有知,願賜一見。雖顯晦殊途,人皆忌憚,而恩情切至,實所不疑。”於是,出則禱於墓下,入則哭於圃中。
將及一旬,其夕月晦,趙子獨坐中堂,寢不成寐。忽聞暗中哭聲,初遠漸近。覺其有異,急起祝之曰:“倘是六娘子之靈,何吝一見而敘舊也?”即聞言曰:“妾即羅氏也。感君相念,雖在幽冥,實所惻愴。是以今夕與君知聞耳。”言訖,如有人行,冉冉而至。六五步許,即可辨其狀貌,果愛卿也。淡妝素服,一如其舊,惟以羅巾擁頸。見趙子禮畢,泣而歌《沁園春》一闋,其所自制也。詞曰:“一別三年,一日三秋,君何不歸?記尊姑老病,親供藥餌;高堂埋葬,親曳麻衣。夜卜燈花,晨佔鵲喜,雨打梨花晝掩扉。誰知道,恩情永隔,書信全稀。 干戈滿目交揮,奈命薄時乖履禍機。向銷金帳裡,猿驚鶴怨;香羅巾下,玉碎花飛。要學三貞,須拼一死,免被旁人話是非。君相念,算除非畫裡見崔徽。”
每歌一句,則悲啼數聲。悽愴怨咽,殆不成腔。趙子延之入室,謝其奉母之孝,營墓之勞,殺身之烈,感愧不已。因問:“太夫人安在?”曰:“尊姑在世無罪,聞已受生人間矣。”趙子曰:“然則,子何以尚滯鬼錄?”曰:“妾之死也,冥司以妾貞烈,即令往無錫宋氏託生為男子。妾與君情緣之重,必欲俟君一見,以敘懷抱,故延歲月。今既相見,明日即往託生也。君如不棄舊情,可往彼家見訪,當以一笑為驗。”遂與趙子入室歡會,款若平生。雞鳴敘別,下階數步,復回頭拭淚雲:“趙郎珍重,從此永別矣!”因哽咽佇立。天色漸明,瞥然而逝,不復有睹。但空室悄然,寒燈半滅而已。
生起促裝,徑往無錫。則宋氏果生男子,懷妊二十月矣。然自降生後,哭不絕聲。趙子請見之,一笑而哭止。因述其事,遂名之曰羅生。趙子自此往來不絕,若親戚雲。
☆胡馥之婦
上郡胡馥之,娶婦李氏。十餘年無子而婦卒。哭之慟。婦忽起坐,曰:“感君慟悼,我不即朽,可於燈後見就。依平生時,當為君生一男。”語畢還臥。
馥之如言,不取燈燭,暗而就之。復曰:“亡人亦無生理,可作側屋見置。伺滿十月,然後殯爾。”後覺婦身微暖,如未亡。既十月後生一男,男名靈產。
《異苑》載:晉穎州荀澤,以太元中亡。恆形見還,與婦魯國孔氏嬿婉綢繆。遂有妊焉,十月而產,產悉是水。又蘄水李婆墩何生,娶黃岡熊斌女。生聰俊嗜學。暴死,然常與婦共枕蓆。曰:“汝無畏,吾與汝緣分未絕。”歡如常時,但身冷如水,久之始罷。此事常有之,乃是精魄強盛,不易消散耳。《漢書》謂武帝崩,畢葬,常所幸御者,悉出茂陵園。自婕妤以下,上幸之如平生,旁人弗見也。大將軍光聞之,乃更出宮人,增為五百人,因是遂絕。而曹孟德亦有銅臺繐帷之命以待。或然,實不盡然也。賈生宣室之談,未知曾及此否。
☆王文獻妻
陝西王文獻貢士,其妻美而夭,哭之數月不止。一夕奠,妻至曰:“感君悼念,來了宿緣。”文獻逡巡引避。妻曰:“無害也。”登榻求宿,文獻甚懼。妻強之,並衾而去,宵則復來。荏苒旬日,殊忘其死。而妻每至則簡較奴婢,紉飾衣衾,亦不異生時。親戚交勸其弗納,文獻以舊愛故不忍舍。往復歲餘,乃持夫嗚咽曰:“已託生某地。”遂去。而文獻益追思之。乃悟曰:“吾生人,與鬼交,殆非佳兆乎!”明年舉進士,授給事中,迄無他患。
☆王敬伯
晉王敬伯,字子升,會稽人。美姿容,年十八仕為東宮扶侍。休假還鄉,行至吳通波亭,維舟中流,月夜理琴。有一美女子,從三少女披幃而入,施錦被於東床,設雜果,酌酒相獻酬。令小婢取箜篌作《宛轉歌》。婢甚羞澀,低迴殊久,雲:“昨宵在霧氣中彈,今夕聲不能暢。”女迫之,乃解裙巾出金帶長二尺許,以掛箜篌,彈弦作歌。女脫頭上金釵,扣琴而和之。其歌曰:“月既明,西軒琴復清。良宵美醴且同醉,朱弦撥響新愁生。歌婉轉,婉以哀,願為星與漢,光景共徘徊。”又曰:
“悲且傷,參差共成行。低紅掩翠渾無色,金徽玉軫為誰鏘。歌婉轉,清復悲,願為煙與霧,氤氳共容姿。”
天明,女留錦四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