匆收拾,曰:“老身適有急事他出,煩為簡置,少間徐來等論。”既去,數日不至。一日雨中,媼來曰:“老身愛女有事,數日奔走,負期。今日雨中,請觀一切纓絡。”婦人出篋中種種奇妙,老嫗讚歎不一。形容既畢,婦綜核媼貨,酬之有方。媼喜曰:“如尊意所衡,固無憾。曏者新安客高下不情,徒負此丰標耳!”婦復請遲價之半,以俟夫歸。媼曰:“鄰居復相疑耶?”婦既喜價輕,復喜半賒,留之飲酌。媼機穎巧捷,彼此惟恨相知之晚。明日,媼攜酌過,傾到極歡。自此,婦日不能無媼矣。媼與婦益狎,時進情語挑之。婦年少,未免愁嘆之意形於顏色。因留媼宿,媼亦言“家中喧雜,愛此中幽靜,明夕當攜臥具來此” 。次日,婦為之下榻。媼靡夕不至,兩床相向,嗽語相聞,中夜談心,兩不相忌。
新安人數問媼期,輒曰:“未未。”及至秋月,過謂媼曰:“初謀柳下,條葉未黃,約及垂陰,子已成實。過此漸禿,行將白雪侵枝矣!”媼曰:“今夕隨老身入,須著精神,成敗系此。不然,虛廢半年也。”因授之計。
媼每夜黑至婦家,是夕,陰與新安人同入,而伏之寢門之外。媼與婦酌於房,兩聲甚戚,笑劇加殷。媼強侍兒酒,侍兒不勝,醉臥他所。獨兩人閉門深飲,各已微酣。適有飛蛾來火上,媼佯以扇撲之,燈滅,偽啟門點燈,復佯笑曰:“忘攜燭去。”折旋之際,則已暗導其人於臥榻矣。頃之,辭以夜深火盡,復閉門。婦畏暗,數數呼媼。媼曰:“老身當同帷作伴耳。”乃挾其人登婦床,婦猶以為媼也,啟被撫其身,曰:“姥體滑如是!”其人不言,騰身而上,婦已神狂,聽其輕薄而已。歡畢,始問為何人。媼乃前謝罪,述新安客愛慕之意。婦業墮術中,遂不能捨,相愛逾於夫婦。將一年,新安人贈費已及千金。
一日,結伴欲返,流涕謂婦曰:“別後煩思,乞一物以當會面。”婦開箱檢珍珠衫一件,自提領袖,為其人服之。曰:“道路苦熱,極生清涼。幸為君裡衣,如妾得近體也。”其人珍重而別。相約明年,共載他往。新安人自慶極遇,珠衫未嘗去體,顧之輒淚。
是年,為事所梗。明年,復商於粵,旅次適與楚人同館,相得頗歡,戲道生平隱事。新安人自言“曾於君鄉,遇一婦”如此。蓋楚人外氏,故客粵中,主人皆外氏舊交,故楚人假外氏姓名作客,新安人無目物色也。楚人內驚,佯不信曰:“亦有證乎?”新安人出珠衣,泣曰:“歡所贈也,君歸囊之便,幸作書郵。”楚人辭曰:“僕之中表,不敢得罪。”新安人亦悔失言,收衣謝過。
楚人貨盡歸家,謂婦曰:“適經汝門,汝母病甚,渴欲見汝。我已覓轎門前,便當速去。”復授一簡書曰:“此料理後事語。至家,與阿父相聞。我初歸,不及便來。”婦人至母家,視母顏色初無恙,因大驚,發函視之,則離婚書也。闔門憤慟,不知所出。婦人父至婿家請故,婿曰:“第還珠衫,則復相見。”父歸,述婿語,婦人內慚欲死。父母不詳其事,姑慰解之。
期年,有吳中進士宦粵過楚,擇妾,媒以婦對。進士出五十金致之。婦人家告前婿,婿簡婦房中大小十六箱,皆金帛寶珠,封畀妻去。聞者莫不驚嗟。
居期年,楚人復客粵,偶與主人算貨不直,語競,搪翁仆地,翁暴死。二子訟之官,官即進士也。夜深,張燈簡狀,妾侍側,見前夫名氏,哭曰:“是妾舅氏,今遭不幸,願丐生還。”官曰:“獄將成矣。”婦人長跪請死。官曰:“起,徐當處分。”明日欲出,復泣曰:“事若不諧,生勿得見矣。”官乃語二子:“若父傷未形,須刷骨一驗。”欲移屍置漏澤園。二子家累千金,恥虧父體,叩頭言“父死狀甚張,無煩剔剜” 。官曰:“不見傷痕,何以律罪?”二子懇請如前。官曰:“若父老矣,死其分也。我有一言,足雪若憾。若能聽否?”二子鹹請惟命。官曰:“令楚人服斬衰,呼若父為父。葬祭悉令經紀,執拂躃踴,一隨若行。若父快否?”二子叩頭曰:“如命。”舉問楚人,楚人喜於拯死,亦頓首如命。事畢,妾求與舅氏相見,男女合抱,痛哭逾情。官疑之,因叩其實,則故夫婦也。官不忍,仍使移歸,出前所攜十六箱還婦,且護之出境。楚人已繼娶,前婦歸,反為側室。
或曰,新安人以念婦故,再往楚中,道遭盜劫。及至,不見婦,愁忿病劇不能歸,乃召其妻。妻至,會夫已物故。楚人所置後室,即新安人妻也。九籥生曰:“若此,則天道太近,世無非理人矣。”小說有《珍珠衫記》,姓名俱未的。
夫不負婦,而婦負夫,故婦雖出不怨,而卒能脫其重罪。所以酬夫者,亦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