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森特愛他的雙親,他的雙親愛他,三人都決定無論如何要相處得友好和諧。文森特吃得多,睡得香,有時在荒原上散步。他什麼也不談,不畫,亦不讀書。家裡的人儘量對他親切,他對他們也是這樣。那是一種自覺的關係,在開口之前,他們都先對自己說:“一定要當心!我可不想破壞這融洽的關係呀!”
融洽的關係和文森特不快的心情同時並存。他與想法不同的人相處在同一個房間裡,是不可能感到舒暢的。當他的父親說:“我想讀歌德的《浮士德》。已經由坦·凱特牧師翻譯出來,所以一定不會太不道德的。”文森特便光火了。
他本來只打算在家呆二個星期,但他愛布拉邦特,所以想住下去。他只希望太太平平地寫生,把所看到的表達出來。他沒有別的願望,不過是想深深地生活在鄉野的中心,描繪鄉村生活。他要象善良的米勒老爹一樣,與農人們打成一片,瞭解他們,描繪他們。他堅信有不少的人,他們被史到城裡,困在那兒,但他們對鄉村的印象沒有減退,一生都在眷戀田野和農人。
他一直知道,有朝一日,他會回到布拉邦特來,永遠定居下來。但是,要不是他的雙親把他留在紐南,他是不會留在那兒的。
“門要未開著,要求關著,”他對父親說,“讓我們設法彼此瞭解吧。”
“對,文森特,我很想那樣。我看到你的畫總算漸漸有點樣子了,我為此感到高興。”
“好吧,坦白地告訴我,你是否認為我們能平安相處。你要我留下嗎?”
“要。”
“多久呢?”
“你想多久就多久。這兒是你的家。在我們當中有你的一席位置。”
“要是我們的想法分歧呢?”
“那就千萬不要吵架。我們應該儘可能地太太平平過日子,彼此謙讓。”
“不過我能弄個工作室嗎?你不會要我在住房裡作畫的吧。”
“我已經想到了。為什麼不利用花園裡的那間馬房呢?你可以一人獨用。不會有人來打擾你的。”
馬廄就在廚房右邊,但無通門。那是大屋裡隔出來的小間,一扇開得高高的小窗對著花園。泥地,冬季裡總是溼濺滿的。“在這兒生個大火爐,文森特,把房間烘乾。地上再鋪層木板,這樣就很舒適了。你看怎麼樣?”文森特朝四下裡看看。這小間簡陋,很象荒原上農人們的茅舍。他能把它佈置成一間真正的鄉村工作室。
“倘若那扇窗太小,”泰奧多勒斯說,“我手頭有點錢,我們能把它開得大一點。”
“不,木,這樣很好。在模特兒身上的光線,恰好和我在他的茅舍裡作畫的光線一樣。”
他們搬進一隻有洞的大琵琶桶,生起旺火。牆上和屋頂上的溼氣烘乾,泥地烤乾,便鋪上木頭地板。文森特搬進他的小床、一張桌子、一把椅子和一些畫架。他針上他的素描,在廚房隔壁的粉牆上,草草地刷上一個“高”,定居下來成為一個荷蘭的米勒。
紐南周圍最令人感到興趣的是織工。他們住在草頂泥牆的小茅舍裡,這些茅舍一般都是兩個房間。全家住在開著小窗的房間裡,陽光儀象一根銀絲射進屋內。牆上有方方的壁凹,大約離地三碼,當作床鋪;還有一張桌子、幾把椅子、一隻泥爐和一口放盤碟瓶壺的粗櫥。地是高低不平的粘土,牆是泥糊的。鄰室是織布間,只有住房的三分之一左右,傾斜的屋簷使房間低去一半。
一個辛勤勞動的織工一星期能織六十英尺布。織的時候,需要一個女人幫他繞線。那匹布可使級工淨賺四法郎半。他把織好的布送往廠主那兒後,要等上一、二個星期才能再接到一匹定貨。文森特發現,他們和博里納日的礦工們的精神狀態不同;他們是恬靜的,聽不到他們講一句對現實不滿的話。他們看上去,就象拖車的馬或裝船運往英國的羊群那麼聽天由命。
文森特很快與他們交上了朋友。他發現織工們是品性簡樸的人,他們只要求得到足夠的活兒,以便掙得購買賴以餬口的土豆、咖啡和偶爾一片火腿的錢。他們在織布的時候,對他的畫畫毫不介意,他來的時候,總是給他們的孩子帶點糖果,給他們的老爺爺帶袋菸草。他發現一臺古老的、帶綠的棕色橡木織布機,上面刻著1730的字樣。布機旁,小窗前——向外望去是一塊綠色的土地——放著一張娃娃椅。娃娃坐在裡面,幾個小時地呆望著飛來飛去的梭子。這是一間泥地的破爛小屋,但文森特在裡面發現了某種他試圖捕捉到油畫布上去的寧靜和美麗。
他一清早就起身,在田野裡或農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