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攝政王,你的意思呢?”隆裕太后將目光轉到載灃腦門上。
載灃早已是滿頭冷汗,伏地奏道:“奴才以為,恭王、肅王所奏甚為妥帖,慶王所言也未必不是為朝廷著想,都是老成之見。奴才以為,袁世凱權柄過重,非朝廷之福,本來,年前將他由北洋任上調入京城,就是為了稍削其勢,如今既然南方亂黨已推舉他做魁首,朝廷不妨順水推舟,奪去他的官爵,遣返回鄉,如此一來,既不必讓他統軍南下,亦無需扣押於京,北洋上下想必也沒什麼話可說。”
“張之洞,你的意思呢?”隆裕太后望了眼跪在最邊上的張之洞。在這養心殿裡,那個白鬚飄飄的老者是唯一的漢臣,本來,按照攝政王載灃的意思,是不必叫張之洞過來的,但慶親王奕劻堅持叫起,所以,軍機大臣張之洞還是奉詔入覲。
第029章 傾軋(上)
聽到隆裕喊自己名字,張之洞微微一凜,收斂了心思,伏地啟奏。
“臣以為,袁世凱雖是漢臣,但對朝廷一片赤誠之心毋庸置疑,若是朝廷此時貿然將其斥退,臣恐怕天下人心不服,更恐滿漢畛域愈深,終至上下離心,朝局更無可收拾。皇上衝齡踐祚,主少國疑,值此多事之秋,若朝廷輕啟生殺黜徙之漸,開誅戮大臣之端,只怕無人再肯為朝廷效力。此番言論,乃臣肺腑之言,臣非為袁氏計,實為朝局計,為社稷計。”
張之洞連連頓首,心中不由一陣淒涼,在這種時候,這幫少壯旗人親貴心裡所想的,竟然還是罷斥漢臣,若是養心殿裡的這番言論傳到袁世凱耳中,只怕就算他無心造反,也絕不會再為朝廷賣命了。實際上,在叫起之前,張之洞就拜訪了攝政王載灃,再三分析誅殺袁世凱的種種弊端,否則的話,此時的載灃也不會如此謹慎了,其實按照這位攝政王的意思,最好殺了袁世凱,免得勢大難制。
兵權,還是得掌握在旗人手裡,這是朝廷一直以來為之努力的目標,雖然如今距離那個目標越來越遠,可旗人親貴仍在孜孜不倦。
回想起去年入京時的景象,張之洞愈發覺得這是一個陰謀,或許從那時起,旗人親貴便已開始謀劃剪除漢臣勢力了,而這很可能是出自慈禧太后的親自謀劃,調張之洞入京可謂“一箭雙鵰”,一來可以使他遠離經營多年的湖廣地盤,以防尾大不掉,二來則可利用他的人望、資歷輔佐“新政”,收拾人心,尤其是安撫那幫立憲派。
自從日俄戰爭結束之後,國人中的“立憲”呼聲日高,在士紳們看來,日本之所以以蕞爾小國之力接連戰勝中國、俄國,實在是君主立憲的功勞,所以,這大清國要想不完蛋,只有立憲一途可走,於是三番五次上書陳情,懇清朝廷君主立憲,設議院、頒憲法,仿效日本維新變法,再加上庚子之後,八國聯軍將清廷剝得精光,赤條條的站在世人面前,是個人都看得出,這個朝廷已是虛弱已極,再不變法的話,就只有死路一條了,以上這兩條促使清廷開始實施“新政”,興學堂、辦實業、理戶籍、釘門牌……種種措施,一時眼花繚亂,頗給人耳目一新的感覺。
但這幫旗人親貴搞的所謂“新政”是怎麼回事,張之洞早已洞若觀火,新政是假,奪權是真,尤其是慈禧死後,這幫旗人親貴更是上竄下跳,急著抓權,像慶王、那桐那幫老傢伙還安分點,但像小恭王那樣的新進少壯親貴卻是毫無顧忌的四處搶權,扛著“新政”的旗子謀著自己的私利,他們的那點伎倆騙得了天下人、騙得了立憲派,可卻騙不了袁世凱,也騙不了他張之洞。
其實在小恭王那幫人看來,擋住他們路的不僅僅只是漢臣,還有慶王那幫“老朽”,不過目前大敵當年,他們暫時還顧不上內鬥,先把漢臣排擠出去再說。
睜眼看看,自從同治年間開始的“漢臣督撫半天下”的局面現在已是面目全非,最近幾年,朝廷新任封疆大吏多半都是旗人,漢臣們好不容易靠著剿滅“發捻”為自己爭來的權利眼看著就要被這幫什麼都不懂、卻偏偏什麼都想要的旗人親貴奪去,不要說旁人,便是他張之洞心裡也是十分不服,可笑的是,就在天下人心盡散、跳梁之徒四處亂蹦的時候,這幫旗人親貴卻還在做著他們那“寧贈友邦,不與家奴”的白日夢,硬生生將自己給孤立起來。
天下最難收拾的就是人心,人心一散,任你是天潢貴胄,也無力迴天。
這天下,還是得靠漢臣治理,旗人,不成!
“張中堂所言,未免過於託大了些。袁世凱非人臣之像,這誰都知道,當年庚子之變,朝廷三番五次詔他入京勤王,可他就是左推右拖,等到洋兵快殺到京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