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就在這時,就在離嘎保森格很近的地方,岡日森格再一次奔躍而起,好像不是為了攻擊,而是為了逃跑,但頭卻朝一邊歪著,飛出的牙刀絲毫不怕丟臉地扎進了對方的屁股,接著大頭猛然一甩,整個身子嘩的一下旋出了一個標準的半徑。
人們驚叫起來。白獅子嘎保森格疼痛地抖了一下,狂吼著扭過頭來咬它。岡日森格迅速擺動著,對方從右邊回頭咬它,它就往左邊擺動,從左邊回頭咬它,它就往右邊擺動。它始終和嘎保森格一前一後地站在一條線上,虎牙越來越深地攮在對方的屁股上,直到開裂出一個“人”字形的大口子。血流了出來,半個屁股馬上紅了。嘎保森格看著扭頭回咬無效,便奮力朝前跳去。它跳,後面的岡日森格也跳,跳了好幾下才擺脫對方的撕咬。白獅子嘎保森格憤怒地跑了一圈,才把身子轉過來,對準岡日森格的喉嚨撲咬過去。
岡日森格跳向了一邊,又一次跳向了一邊,面對嘎保森格連續不斷的撲咬,它一連跳了幾十次,好像它得了便宜之後已經放棄進攻,永遠都要這樣跳下去了。突然,就在嘎保森格似乎已經習慣了它跳來跳去的舉動之後,它發動了一次伴隨著嘯叫的進攻,從態勢上判斷仍然是直指對方脖子的。白獅子嘎保森格用以牙還牙的拼命姿態迎頭而上,卻迎了一個空。岡日森格轉向了,它冒險地用前爪蹬了一下對方的肩膀便順利完成了空中轉向的動作,然後再次撲向了嘎保森格的屁股。這一次它一口咬住了對方的尾巴,而且是硬邦邦的尾巴根部。招數跟上次是一樣的,它左擺右擺始終和嘎保森格一前一後地站在一條線上,嘎保森格回頭咬不著它,只好跟上次一樣奮力朝前跳去,這一跳不要緊,它把自己的尾巴跳掉了。
彷彿是為了戲弄對方,也為了炫耀自己,岡日森格叼著血淋淋的白獅子的尾巴跑起來,在嘎保森格怒極恨極的咆哮聲中,它揚起頭,沿著一個能夠讓對方看見又不至於一撲就到的半圓,跑了好幾個來回,然後停下,丟掉對方的尾巴,一邊瞪起眼睛防備著嘎保森格的反撲,一邊翹起自己的尾巴,嘲笑似的搖晃著。
父親高興得喊起來:“好樣的,岡日森格。”麥政委拉他一把說:“你不要鼓動好不好,這是違背政策的。我們的態度要儘量中允、客觀,既要尊重它們的打鬥習慣,又要勸其向善,避免沒必要無意義的流血事件。”
白獅子嘎保森格有點亂了,首先是心亂。它尋思岡日森格絕對不是一隻發情的母獒,怎麼光咬我的屁股?藏獒之間堂堂正正的打鬥是不咬對方屁股的,咬屁股是丟臉的,可岡日森格居然不怕丟臉,光咬屁股而對脖子熟視無睹。既然這樣,自己是不是也可以撲咬對方的屁股呢?不,不能這樣,是藏獒就必須保持藏獒的風度,堅守藏獒的風格,即使全草原的藏獒都變成下三爛,我白獅子嘎保森格也要光明磊落地打鬥,卑鄙是卑鄙者的通行證,高尚是高尚者的墓誌銘。猛赳赳的藏獒就應該虎彪彪地戰鬥,咬人家的屁股算什麼,小流氓一個。
不,不是對脖子熟視無睹,而是還沒有到咬爛對方脖子的時候。不過現在已經到了,當岡日森格又一次風暴一樣撲向嘎保森格的脖子,而嘎保森格以為它又要聲東擊西撕咬自己的屁股,趕緊掉轉身子躲避時,岡日森格卻絲毫沒有改變方向,利牙直搗對方的喉嚨。喉嚨在觸到利牙的一瞬間才意識到危險,趕緊朝後縮去,居然縮出了岡日森格的血盆大口。到底是了不起的白獅子嘎保森格,在幾乎不可能的情況下保住了自己的喉嚨。但喉嚨旁邊的粗大筋絡卻大受損失,岡日森格的利牙毫不留情地洞穿了它,然後撕開了一個菱形的大口子。這雖然還算不上是一次讓對方必死無疑的撕咬,但卻是一次決定輸贏的撕咬。流血如注的時候,白獅子嘎保森格恍然醒悟:原來岡日森格不是一個只會咬對方屁股的流氓,它其實比誰都明白攻擊對方的要害就是維護自己的名節,但它需要謀略,需要循序漸進,而不是魯莽驕縱地一上來就胡衝亂撞。相比之下,自己是多麼幼稚啊。霸氣有餘而內斂不足,表面上偉大,實際上不偉大,加上心智不夠,也就是狡猾不足,失敗是必然的了。岡日森格,這隻來自上阿媽草原的偉大藏獒,已經迫使它白獅子嘎保森格把無邊的恥辱烙印在了故鄉的土地上。西結古草原自視甚高以為天下無敵的嘎保森格,野心勃勃想做一世獒王的嘎保森格,雄姿英發、神氣十足的白獅子嘎保森格,突然變得沒什麼了不起了,用人類的話就是,外強中乾啊,徒有其表啊,銀樣鑞槍頭啊,中看不中吃啊。打鬥持續了這麼久,它的屁股爛了,尾巴掉了,脖子上的筋絡斷了,而對方卻毫毛未損,這就是證明。
父親不無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