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之後,我們確認小伸還在呼吸,於是由我揹著他回家了。木園不停地摁著快門,把周圍的樣子拍成照片。
因為已經失蹤有一天以上,所以大家對小伸生還已經不抱希望了。就在這種狀況下我們還能把他帶了回來,於是我和木園都成了英雄。小伸的媽媽熱淚盈眶地感謝我們。被大人們如此對待對我來說還是第一回,所以我還想是不是趁此機會索要些什麼。
被問起在哪裡發現小伸的時候,我們回答說“他被關在小學的體育倉庫裡了”。至於被看到在河邊,則解釋為那是正走向學校的途中。之所以這麼說,是因為河裡已經被到處找過了,而且我們也不想讓人知道下水道入口那個地方。
這樣聽著的大人們,只是說了句“是嗎,這樣啊”就適可而止了。好象並沒發現小伸的衣服都溼了。當然,我和木園成為英雄的事情也不了了之,本來還想跟父母要個電腦的,結果他們聽了就說“說什麼呢”,拒絕了我。
那之後一個月左右,我把電腦的事情跟阿原講了,她這麼說道:“哎呀,真是沒用啊,你撒謊也不撒個能讓自己成為英雄的謊嗎?比如說,從阿原手裡把被誘拐的小伸給救出來,之類的。反正我已經有過殺害雞雛的前科了。”
“關於這件事情真的過意不去!我再也不會讓你替我揹負罪名了!”
“我可沒在意呢!”
這麼說著,阿原笑了。從下水道回來後總是發呆的阿原,能這樣很自然地笑出來,我看著真的很開心。
這段對話,是和阿原兩個人邊走路邊說的。阿原向著公車站走去。四周很昏暗,天已經黑了。這之後阿原將要一個人回家了。當然,不存在於這個世界上任何一處的那個家,只存在於並不存在的阿原心裡,這個家,其實是非常靠不住的。
四周雖然昏暗,公車站的路邊卻有路燈,地面上阿原的身影模模糊糊的。當然,那影子也是幻覺。
不久巴士來了,正好我們的對話也剛剛結束。我想這正好。司機看見了我,把門開啟了。阿原回頭又看了我一眼。她看起來真小。啊,是的,我這才發現,很久以前我的個子就超過她了。她已經上了高中,卻還戴著紫色的棒球帽,雖然起初就戴著,不過和最開始比起來,這傢伙已經完全變了個樣子。我這樣想。
“……小心啊”
實際上很短暫的時間,我卻覺得像是花了好久才說出分別的話來。阿原邁著輕快的步伐,噔噔地上了車,巴士發動了。她坐在最後一排,笑著跟我擺手。這是我最後一次見到阿原。
第二天的早上,看電視的時候,裡面播放了交通事故的新聞。事故發生在非常近的地方,是超越了三、四個車站之後從一座稍大的橋上掉落的事故。不知怎麼一輛巴士和一輛大型貨車在橋上相撞,巴士就那樣掉到了河裡。
司機和大部分的乘客都死了。只有一個小孩子,奇蹟般地得救了。
死者的名字顯示在螢幕上。“死者,共計六人”,最後的第六個人,是阿原的名字。
咦?我想了想,又看了報紙。發生事故的巴士,正是昨天阿原乘坐時間的那輛巴士。
看電視的媽媽說道:“哎呀,一點兒都不知道啊,不就在附近麼,唉,死了五個人呢。”
五個人?我又盯著電視看了看,顯示出的,還是“六個人”。啊,是這樣,我很快就理解了,這個仍然是幻覺而已。
在媽媽看來,就是“死者,共計五人”吧。並沒有錯。實際上,顯示屏也好,報紙也好,也都是這樣寫的。只是對我來說,第六個死者,是特別給我看到的……
那之後的幾天,我和木園一直在橋下等阿原。不論如何我們還是不能相信,這種心情,總也揮之不去。不管怎麼說,阿原是幻覺啊,怎麼可能死於事故呢?我們總覺得,當我們心情沉悶地在下水道入口處等待的時候,她會悄悄地出現,再突然喊著“我來了!”,重新出現在我們面前。
可是,不知等了多久,阿原也沒有來。
“……她真的消失不見了呢。”
從木園說這句話起,我開始慢慢接受了阿原的死。不,我不知道用“死”這個字究竟對不對。阿原原本就是幻覺,所以也許用“消失”這樣的詞可能更合適。可是,對我們來說,還是覺得她就像“死”了一樣,所以覺得很悲傷。
“阿原的媽媽,也會很傷心吧?”
我這麼說完,木園就用一種前所未有的嚴厲語氣說道:“怎麼能想到阿原的母親!根本就不存在這麼個人!還想要更多的人難過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