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這時候才來?太陽都好高了!』阿珠一見胡雪巖上船,就這樣埋怨地問。
『一夜沒有睡著。』胡雪巖答道∶『我在擔心王大老爺。』
『王大老爺怎麼樣?』
『這時候沒有工夫談。開了船再說。』
解纜開船,也得要些工夫,胡雪巖一個人坐在船艙裡喝茶,懶得開口,自從與王有齡重逢以來,他的情緒從沒有象這樣惡劣過。
『到底啥事情?』阿珠問道∶『這樣子愁眉不展,害得大家都不開心。』
聽這話胡雪巖感到歉然,心情便越發沉重,『嗐!』他突然站起身來,『我今天不走了!王大老爺的公事有麻煩,我走了對不起朋友。阿珠,你叫他們停船。』
等船一停,老張和陳世龍不約而同的搭了跳板,都來到胡雪巖艙裡,查問原因。
這時候他的心情輕鬆了,把王有齡奉令赴新城辦案的經過說了一遍,表示非跟他在一起不可。
『我事情一辦好,就趕了上來,行李也不必卸了。』
『如果事情沒有辦完,趕不到呢?』陳世龍針對這個疑問作了建議∶『我們在松江等你,有尤五照應,船上的貨色決不會少。』
胡雪巖覺得這辦法十分妥貼,欣然同意,隨即單身上岸,僱了乘小轎,直接來到王家。
王有齡家高朋滿座,個個都穿著官服,看樣子都是『州縣班子』,自然是『聽鼓轅門』的候補知縣。胡雪巖自己雖也是捐班的『大老爺』,但從未穿過補褂、戴過大帽,與這班官兒們見面,先得一個個請教了,才好定稱呼,麻煩甚大,所以踏人院子,不進大廳,由廊下繞列廳房一間小客廳去休息等候。
等聽差的捧了茶來,他悄悄問道∶『你家老爺在談什麼?』
『還不是新城的事!聽說那和尚厲害得很,把新城的縣官都殺掉了。為此,我們太太愁得覺都睡不著。』
胡雪巖大吃一驚!這一來,事情越鬧越大,必不能善罷干休,王有齡真是『溼手捏了乾燥面』,怕一時料理不清楚了。
於是他側耳靜聽著,不久就弄清楚了,那些候補州縣,奉了撫臺的委札,到王有齡這裡來聽候差委,此刻他正召集他們在會議,商量處理的辦法。
你一言,他一言,聚訟紛壇了半天,只聽有個人說道∶『現在是抗糧事小,戕宮事大,首要各犯,朝廷決不會放鬆。我看,第一步,要派兵分守要隘,第二步,才談得到是剿、是撫,還是剿撫兼施?』
胡雪巖暗暗點頭,只有這個人說話還有條理,外面的王有齡大概也是這樣的想法,只聽他說∶『高明之至。我還要請教鶴翁,你看是剿呢?還是撫呢?』
『先撫後剿。』那個被稱做『鶴翁』的人,答得極其爽脆。
『先撫後剿,先撫後剿,這四個字的宗旨,確切不移。』王有齡很快地說∶『我索性再請教鶴翁,能就撫自然不必出隊進剿,所以能撫還是要撫。
應該如何著手?想來必有高見。『
『倒是有點看法,說出來請王大人指教┅┅』
胡雪巖正聽到緊要地方,誰知聽差奉命來請,說是王太太吩咐,請他到裡面去坐。彼此的關係,已超過『通家之好』的程度,內眷不避,胡雪巖便到內廳去見了王太太。
『你看,好端端在湖州,上省一趟,就派了這麼件差使!』王太太愁眉
苦臉地說,『省城裡謠言很多,都說新城這件事,跟「長毛」是有勾結的。
那地方又在山裡,雪軒一去,萬一陷在裡面,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那時候怎麼辦?『
『不要緊,不要緊!』胡雪巖為了安慰她,只好硬起頭皮拍胸脯,『有我在!我來想辦法,包你平安。』
『是啊!』王太太有驚喜之色,『雪軒常說,什麼事都靠你。你們象弟兄一樣,你總要幫幫你哥哥的忙。』
『那還用說。你先請放寬了心,等他回頭開完了會,我們再來商量。』
於是胡雪巖便大談王有齡在湖州的情形,公事如何順利,地方如何愛戴,盡是些好聽的話,讓王太太好忘掉新城的案子。
談到日中要開飯了,王太太派人到外面去催請,把王有齡催了進來,他一見胡雪巖便問∶『你怎麼沒有走?』
『把你一個人先在這裡,我在船上提心吊膽,雪公,你想想那是什麼滋味?』
王有齡不知道那是什麼滋味,但他知道自己的感覺跟胡雪巖做朋友,實在夠味得很!『雪巖,』他眼睛都有些潤溼了,『這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