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因為有這樣一種想法,所以她並未表示堅辭不受,彼此推來讓去,古應春漸漸發覺她的本意,但當著阿利,他亦不便說得太露骨,只好作個暗示。
『朱太太,』他說∶『胡老爺是我的好朋友,他的心境我很清楚,如果早些日子,他會很高興來同你談談當年落魄的情形,現在實在沒有這種心情,也沒有工夫。你收了這筆銀子,讓他了掉一樁心事,就是體諒他,幫他的忙;等他的麻煩過去,你們老同和老店新開的時候,我一定拉了他來道喜,好好兒吃一頓酒。』
『是的,是的。』阿彩口中答應著,雙眼卻不斷眨動,顯然只是隨口附和,心中別有念頭,等古應春說完,她看著她丈夫說∶『你到店裡去一趟,叫大司務把菜送了來,請古老爺在家裡吃飯。』
『不必,不必!』古應春連連搖手,『我有事。多謝!多謝!』
『去啊!』阿彩沒有理他的話,管自己催促阿利。
阿利自然奉命唯謹,說一聲∶『古老爺不必客氣。』掉頭就走。
這是阿彩特意遣開丈夫,有些心裡的話要吐露,『古老爺,』她面色深沉地說∶『我實在沒有想到,今生今世,還會遇見二十幾年前的老客人;更沒有想到,當年當了夾袍來吃飯的客人,就是名氣這樣子大的胡財神。古老爺,不瞞你說,我昨天晚上一夜沒有睡著,因為這樁事情,想起來想不完。』
說著,將一雙眼睛低了下去,眼角微顯晶瑩,似乎淚水要流出來。
古應春當然能體會她的心情,故意不答,他覺得既不能問,更不能勸慰,只要有這樣一句話,她的眼淚就會忍不住,惟有保持沉默,才能讓她靜靜地自我剋制。
果然,停了一會,阿彩復又抬眼,平靜地說道∶『古老爺,請你告訴胡老爺,我決不能收他這筆錢,第一,他現在正是為難的時候,我收了他的這筆錢,於心不安;第二,我收了他的這筆錢,變成我虧欠他了,也沒有啥好想的了。』
古應春覺得事態嚴重了,比他所想象的還要嚴重,這三千兩銀子,可能會引起他們夫婦之間的裂痕。轉念到此,頗為不安,也深悔自己多事。
細細想去,要割斷她這一縷從雲外飄來的情絲,還是得用『泉刀』這樣的利器,於是他說∶『朱太太,我說一句不怕你見氣的話,如果說,胡老爺現在三千兩銀子部花不起,你未免太小看他了。朱太太,』古應春將聲音壓得低低地,同時兩眼逼視著她,『我有兩句肺腑之言,不曉得你要不要聽?』
『當然要聽。』
『只怕我說得太直。』
『不要緊,沒有旁人在這裡。』
這表示連阿利不能聽的話都能說,古應春便不作任何顧忌了,『朱太太,』
他說∶『三千兩銀子,不是一個小數日,而況是號稱財神的胡老爺送你的,更何況人家是為了完當年的一筆人情債,送的人光明正大,(奇*書*網…整*理*提*供)受的人正大光明。
朱老闆如果問一句∶你為啥不收?請問你怎麼同他說?『
阿彩根本沒有想到阿利,如今古應春提出來一問,才發現自己確有難以交代之處。
見她語塞,古應春知道『攻心』已經生效,便窮追猛打地又釘一句∶『莫非你說,我心裡的那段情,萬金不換,三千兩算得了什麼?』
『我當然有我的說法。』
這是遁詞,古應春覺得不必再追,可以從正面來勸她了。
『不管你怎麼說,朱老闆嘴裡不敢同你爭,心裡不會相信的。這樣子,夫婦之間,就有一道裂痕了。二十幾年的夫婦,你肚皮裡還有個老來子,有這三千兩銀子,將老同和老店新開,擴充門面,興興旺旺做人家,連你們死掉的老老闆,在陰世裡都會高興。這種好日子不過,要自尋煩惱,害得一家人家可能會拆散,何苦?再說,胡老爺現在的環境,幾千銀子還不在乎,精神上經不起打擊,他因為能先還筆人情債,心裡很高興,昨天晚上睡了個把月以來從沒有睡過的好覺。倘或曉得你有這種想法,他心裡一定不安,他現在經不起再加什麼煩惱了。總而言之,你收了這筆銀子,讓他了掉一樁心事,就是幫他的忙。不然,說得不客氣一點,等於存心害他!朱太太,你不是十七八歲的姑娘了,而且有兒有女,鬧出笑話來,不好聽。』
這長篇大套一番話,將想得到的道理都說盡了,阿彩聽得驚心動魄,終於如夢方醒似地說了一句∶『我收!請古老爺替我謝謝胡老爺。』
『對啊!』古應春大為欣慰,少不得乘機恭維她幾句∶『我就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