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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部分

進來,晚上有風時再把它們統統開啟。從那個時候起,他們的房子就成了拉曼加區炎炎赤日下最陰涼的所在了。在臥室的昏暗中睡午覺,下午坐在柱廊上觀看新奧爾良滿載貨物的沉重的灰色貨船和水船透過,真是一種美好的享受。這些木船一到黃昏就點燃起全部燈火,嗚嗚地鳴響著,清除滯留在港口的垃圾。每年十二月份至翌年三月份,來自北方的信風掀開屋頂,夜間象餓狼似的在屋子周圍呼嘯不止,打著轉轉尋找縫隙企圖鑽進屋裡時,烏爾比諾的書房也是保護得最好的。誰都不會去想,住在那樣一幢房子裡的夫婦有什麼理由會是不幸福的。

儘管如此,烏爾比諾醫生在那天早晨十點鐘趕回家時並沒有感到什麼幸福。兩次拜訪弄得他心神不安,腦袋昏昏沉沉。這兩次拜訪不僅使他誤了聖靈降臨節的彌撒,而且有可能使他變成一個和他心力交瘁的年齡不相稱的另一個人。他本想在跟拉西德斯·奧爾貝利亞醫生一起用豐盛的午餐之前睡個午覺,但是僕人們卻在亂哄哄地追捕一隻脫籠飛走的鸚鵡。僕人們把它從籠子裡抓出來,想替它剪翅膀,它卻冷不防飛到了芒果樹最高的枝上。那是一隻秀毛的怪鸚鵡。訓練它講話時它死不張嘴,但有時卻愣頭愣腦地自言自語起來。眼下它開了勝,而且那種清晰的語調和才智,即使在人的身上也是不常見的。鸚鵡是烏爾比諾醫生親自馴化的,這使官享有全家人誰都沒有的特權,就連他兒子在小時都沒有這種特權。

鸚鵡已在醫生家裡養了二十多年,誰也不知道它以前活了多少年。每天下午午睡之後,烏爾比諾醫生坐在院中的花壇上,與鸚鵡為伴。花壇是家裡最涼爽的地方,他以教育家的熱情,勤奮地訓練那隻鸚鵡,直到它能象大學教授一般講地道的法文。之後,純屬對它的過分寵愛,醫生又教會它用拉丁文為做彌撒伴唱,並背誦《馬太福音》的一些片斷。他還企圖給它灌輸算術上的加減乘除四個概念,但是沒有成功。在他最後幾次到歐洲旅行時,有一次他帶了一個有喇叭的留聲機,還有很多流行唱片和他喜歡的古典作典家的唱片。在幾個月之間,他讓鸚鵡日復一日地聽吉爾布特和布魯安譜寫的歌曲,這兩位作曲家上個世紀在法國曾紅極一時,鸚鵡終於把他們的歌曲背熟了。它能用女人的嗓音唱女士歌曲,用男高音唱男士歌曲,唱到最後還來一陣縱聲大笑,跟女僕們聽它用法語唱歌時的鬨笑不差分毫。這個鸚鵡的美名遠揚,幾乎無人不知,以致某些從內地乘船來的貴客都來求見。有一次,幾個英國旅遊者不惜一切代價要把它買走。那個時期,許多英國旅遊者都乘新奧爾良的海盜船打那兒經過。然而,鸚鵡最榮耀的一天是共和國總統馬爾科·菲德爾·蘇阿雷斯帶著他的全體內閣部長屈尊駕臨,他們想來證實一下它是否真的象傳說那樣神奇。他們大約在下午三時到達,頭戴大禮帽,身穿呢料大禮服,這一身打扮使他們熱得透不過氣來。他們在赤日炎炎的八月,在整整三小時的訪問中,不曾有片刻寬衣。他們乘興而來,敗興而歸,因為在令人難以忍受的兩個小時中,鸚鵡始終一言不發,請求和威脅都無濟於事。烏爾比諾醫生羞愧得無地自容,因為他對妻子明智的勸告置之不理,固執地發出了魯莽的邀請。

在那一歷史性的輕舉妄動之後,鸚鵡仍然保持了它的特權,這一點,證明它在這個家庭裡始終享有神聖的權利。在那個家裡,除了陸龜之外,不準豢養任何動物。那陸龜曾失蹤過三、四年,人們以為它一去不回了,可後來又重新出現在廚房裡,不過,人們並不把它看成生靈,只把它看做交好運的含礦物質的護身符。至於這個護身符到底起不起作用,誰也說不清楚。烏爾比諾醫生拒不承認他憎惡動物,他用各種科學的杜撰和哲學的遁辭來掩飾這一點。他的那些冠冕堂皇的道理征服了許多人,唯獨沒有徵服他的妻子。他說,如果誰愛上了動物,就會對人類做出最殘忍的事情來。他說狗並不忠誠,而是奴性十足;貓是機會主義者和叛徒;孔雀是死神的傳令官;兔子使人貪心;猴子能傳染色情狂;而公雞是罪該萬死的東西,因為它們甘願三次拒絕為基督效勞。

他的妻子費爾米納·達薩卻相反,那時她已七十二歲,不能再如從前那樣外出狩獵,但她對熱帶花草和家養動物著實愛得發瘋。剛結婚的時候,她利用方興未艾的愛情,在家中養了許多動物,簡直有點違反理智。最初飼養的是三條以羅馬皇帝命名的南斯拉夫達爾馬提亞狗,它們為爭風吃醋互相殘殺。爭奪的母狗不愧叫梅薩利娜,因為它剛產下九個小狗就又懷了十個。以後又飼養了阿比西尼亞貓,它們有老鷹的外貌,法老的風度,逞羅人的斜眼,波斯王朝大臣的橙色眼珠。夜晚,它